她们离开独狐陈的那一天恰好有一封信到达,但直到几天之前,浣花夫人才告知半夏。就在告诉半夏时,浣花夫人仍不断警告她要对信的内容保密。
除了长老会之外,还没有人知道这件事。这座营地里隐藏着成千上万个秘密,半夏相信,如果不是她一直在追问令公鬼的事情,她到现在都不会知道这封信。她能够回想起那上面被谨慎选择的每一个字。那封信的字迹极为细小致密,纸张又是那么薄,半夏甚至有些吃惊狼毫笔尖没有把信纸戳破:
我们在我们所说的客栈住得很好,而且我们已经见到了黄麻商人。湘儿对他的描述没有错,而且我们感觉到他是个非同凡响的人。不过他对我们很有礼貌,我觉得他有些怕我们,这是件好事。情况对我们有利。
你可能已经听说了关于这个地方男人的谣言,包括一个来自滕州的人。恐怕这些谣言都是真实的。不过我们还没见过他们,如果可以,我们会尽量避开他们。同时追赶两只野兔,两只都追不上。
连翘和采蓝在这里。她们带着一群和黄麻商人来自同一地区的年轻女子。我会把她们送到你那里进行训练。采蓝和黄麻商人建立了关系,这将十分有用,但这也造成了麻烦。我相信一切都会发展顺利的。
梅兰娜
浣花夫人重视的是信中所写的好讯息。梅兰娜是一名经验丰富的交涉者,她已经到达了玄都,并且顺利地得到了令公鬼————也就是信中所说的“黄麻商人”的接待。
对浣花夫人而言,这是很精彩的讯息,而连翘和采蓝将带领红河姑娘到这里成为初阶生。浣花夫人确信她们一定在迎头朝这个方向赶来,她似乎认为半夏一定会为了能见到同乡而充满期待。梅兰娜可以控制一切,梅兰娜知道她在做什么。
“那只是一桶马奶。”半夏在黑夜中喃喃地说道。一名大牙缝的家伙扛着一只大木桶从她身边经过,听到她的话,那个家伙张大嘴盯着她,惊讶得忘记行礼。
令公鬼,对人有礼貌?!半夏亲眼见过他与武童艺的第一次会面。那是厉业魔母的使者,用“专横跋扈”来形容还差不多。为什么他对待梅兰娜会有不同?而梅兰娜认为他在害怕,认为这是好事情。
令公鬼很少会害怕,甚至在他应该害怕的时候,他也不会。而如果他真的害怕了,梅兰娜应该知道,恐惧会让最温和的男人也变得危险,她应该知道令公鬼本身就是危险的。采蓝所建立的关系是什么?
半夏并不完全信任采蓝,这个女人有时候会做出极为奇怪的事情,大约只是心血来潮,大约是有更深层的动机。半夏不会忽略采蓝是否想要爬到令公鬼的床上去,在一个这样的女人手中,令公鬼也会变成一块黏土。如果真的是这样,仪景公主一定会折断采蓝的脖子,但如果只有这样,那还算是好的。而最糟糕的是,滕州的鸽舍里一直没再出现过梅兰娜的鸽子。
梅兰娜应该送些讯息回来的————即使只是报告她和使节团其余的成员前往了雨师城。最近智者们顶多也只是告知半夏,令公鬼还活着,不过看样子令公鬼是在雨师城。
而且据半夏观察,他在那里什么事都没做,这足以引起半夏的警觉。浣花夫人却有不同的看法。有谁能知道男人做事有什么动机?大约他们自己也不知道,而对于一个能够导引真气的男人来说……平静就证明了一切顺利。
梅兰娜如果遇到任何真正的困难,肯定会报告的。她一定是在前往雨师城的路上,或者已经到了那里,在她取得进一步胜利之前,也没必要进行报告。
而且,令公鬼到达雨师城本身就是一个胜利,梅兰娜的次要目标之一就是让他离开玄都,这样仪景公主就能安全地返回那里,得到银蟾王座了,而且雨师城的危险也消失了。虽然有些令人难以置信,但智者们说,童艺和她的使节团已经离开雨师城,正在返回嘉荣城的路上。或者这件事并非那么令人难以置信,大约这是因为令公鬼的决定,大约那些鬼子母另有图谋。然而对于半夏,这一切都……有问题。
“我必须去找他。”半夏又说道。只要半个时辰,她就能把一切搞清楚。令公鬼的内心仍旧会是令公鬼。“就是这样,我必须去找他。”
“这不可能,您知道的。”
半夏牢牢地控制住了自己,没让自己跳起来,但直到她借助月光看清来的人是桑扬后,她的心脏仍然在快速地跳动。“我以为你是————”半夏不由自主地说道。她差点就说出燕痴的名字。
那名身材高挑的女子走到半夏身边,开始和半夏一起散步,同时还小心地观察着身边是否有其它姐妹经过。桑扬不像楼烦那样有理由待在半夏身边,如果有人看到她们在一起,虽然不会造成什么直接的坏处,但……
“不应该”并不总是意味着“不会”,半夏提醒自己。她从肩头拿下七明四照玄光丹裙,将它叠好,放在一只手里。现在从远处看,她和桑扬大约会被认为是一对见习使,有许多见习使缺乏足够的镶边长裙可穿。虽然这个想法并不能给半夏太多安慰。
“沈悠悠和华幽栖正在兰岚周围的帐篷查问,尊主,她们并不是很高兴。带信过去时,我认为自己愤懑的样子很逼真。因为沈悠悠的阻止,华幽栖才没有因为这个而责骂我。”桑扬有些喘息地低声笑着。让楼烦咬牙切齿的事情却往往会让桑扬觉得很有趣,现在桑扬绝佳的适应性很得其它姐妹的宠爱。
“很好,很好。”半夏不经意地说,“桑扬,梅兰娜有些问题,否则他就不会在雨师城毫无动静了,而梅兰娜也不会这样一直保持沉默。”在远处,一只狗正在向月亮吠叫,然后其它狗也叫了起来,直到某个人高喊一声,那些狗吠声立刻停了下来。半夏觉得她没听懂他们在讲什么大约是件幸运的事。有一些士兵带着狗;在鬼子母的营地里没有狗,那里有一些猫,但是没有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