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名赤发女子愣了一下,然后清了清喉咙。很显然,她没想到自己会被允许说话,所以她匆匆地恢复威严的神情,如同匆忙中穿上一件礼服。
“羌活说你去了玄都,朅盘陀王,或者大约是去了晋城。但无论你去什么地方,所有人都必须记住你是转生真龙,必须遵从你的命令。”说完这句话,鬼狞双哼了一声。转生真龙并不是楼兰预言的一部分,令公鬼对厌火族人来说只是朅盘陀王。“她说你会回来,确认她登上王位的事实。她经常和首领们交谈,怂恿他们将军力移向南方,她说,这样做才是服从你的命令。她不喜欢会见智者,我们说的话都被她当成了耳边风。”然后鬼狞双又哼了一声,这次几乎是和鬼营室同时出声。没有人能告诉部族首领们该做什么,而激怒智者的人更不可能说服首领们去做任何事。
这件事看在子恒眼里是很合理的————当他能够稍微放下对小丹的挂念时。羌活大约从未真正注意过那些“野蛮人”,从未真正搞清楚智者并不只是一些使用草药的女人,但她想让所有厌火族人都离开雨师城。问题是,如果处在这种环境里,是否会有首领听从她?不过令公鬼并没有问如此显而易见的问题。
“城中还出了什么事?你听到的任何事都可以,鬼狞双,即使是一些看起来只对湿地人才重要的事情。”
鬼狞双轻蔑地一甩赤发:“湿地人就像是沙地蝇,朅盘陀王,谁能知道他们认为什么是重要的?我听说,城里有时会发生奇怪的事情,同样的事在营地里也有发生。有时候人们会看到不可能的景象,只是偶尔,但那确实是不可能的,男人、女人和孩子都有人死亡。”
子恒的皮肤一阵发麻。他知道,这就是令公鬼所说的“邪恶的泡沫”,它们从魔尊的牢狱中渗出,如同从沼泽中渗出的瘴气,它们飘浮在因缘中,直到突然破裂。子恒曾经见过这样的泡沫破裂,他绝不想再见第二次。
“如果你是说湿地人所做的事,”鬼狞双继续说道,“谁会有时间注意沙地蝇?除非它们咬了人。这倒让我觉得起一件事,我不知道那件事,大约你会知道。这些沙地蝇迟早会咬人的。”
“什么沙地蝇?湿地人?你在说些什么?”
鬼狞双并不像鬼营室那样善于运用凶狠的目光,但子恒从没见过喜欢别人没有耐心的智者,即使是首领的首领也不行。她扬起下巴,收拢披巾,然后答道:“三天前,伐木人姜舒月和狐齐叔来到了这座城市附近,他们宣布羌活是篡位者,但他们只是停留在城市南边,除了偶尔派几个人进城外,什么都没做。如果是在他们的营地之外,他们的一百个人即使只遇到一名持枪矛者,甚至是一名屈从者,也会转头逃走。那个被称作武泰的和其它晋城人昨天乘船到了城下,并加入了他们。他们从那时起就一直在设宴狂欢,大吃大喝,仿佛是在庆祝什么。伐木人的士兵依照羌活的命令聚集在城里,他们戒备我们的营地比他们戒备另外那些湿地人更甚,但他们也没有任何行动。大约你知道这其中的原因,朅盘陀王,我不知道,摩诃丽、梅格纳和营地中的其它人也不知道。”
舒月小姐和齐叔大人统率着拒绝接纳令公鬼和楼兰的雨师城人;武泰大君则统率着反对令公鬼的晋城人,这两支反抗军的规模都不大。
前几个月,舒月和齐叔一直盘踞在世界之脊的山麓地带,只是发出各种恫吓和宣言;武泰则是躲在砀山做着同样的事情。但看起来他们已经不甘于躲藏了。
子恒发现自己正用拇指轻轻地抚过斧刃。厌火族人的力量正在流失,而令公鬼的敌人正在聚集;现在只差弃光魔使亲自现身了,还有沙奇娜和她的突阕。这样,万事皆俱备。但这些事并不比有人看见梦魇成真更加重要。小丹一定要平安,一定要。
“戒备总比战斗好。”令公鬼若有所思地低声说着。他又像是在听某个看不见的人说话了。子恒完全同意令公鬼的话————任何事都比战斗好。但是有敌人出现时,厌火族人并不这样认为,鬼玄元、鬼营室、鬼狞双、鬼千拓和苏琳的表情都仿佛令公鬼是在说沙子比水更好喝。
鬼狞双努力站直身体,在楼兰女人之中,她并不算是高个子,她的头顶几乎还不到令公鬼的肩膀,但她显然是想用鼻子顶住令公鬼的鼻子。
“在那座湿地人的营地里差不多超过一万人,”她用责备的语气说道,“城里军队的规模也大致相当。对付他们很容易,就连阴风西也记得你有过命令————除非自卫,否则不能杀死湿地人————但如果丢下他们不管,他们就会制造麻烦。何况还有鬼子母在城里,谁知道她们会————”
“鬼子母?”令公鬼的声音很冰冷,他握住真龙令牌的指节泛白了。“有多少?”子恒嗅到他身上散发的气息,感觉自己肩胛中间的皮肤在一阵阵发冷。突然间,他能感觉到那些鬼子母囚徒正在看着这里,还有鬼去疫、苍术夫人,和其它鬼子母。
鬼营室完全失去对苍术夫人的兴趣。她的双手叉在腰间,眯起眼睛:“为什么你没告诉我这个?”
“你没有给我机会,鬼营室。”鬼狞双喘着气回应道。她缩起肩膀,大眼睛转向令公鬼,然后她的声音才恢复了坚定。
“大约有十名或者更多,朅盘陀王,我们在避开她们,尤其是自从……”然后她的目光转回鬼营室身上,喘息着说,“你并不想听湿地人的事,鬼营室,你说过,只说关于我们营地的事情。”转回到令公鬼这一边时,她又挺直了腰。“她们大多停留在桃香的屋檐下,朅盘陀王,她们很少离开那里。”
然后她再度缩了缩,对鬼营室说:“鬼营室,你知道,我本来会把一切都告诉你的,是你不让我说的。”当她意识到有多少智者在看着她,有多少智者开始微笑时,她的眼神变得更加慌乱,脸也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