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他们刚才在做什么?”令公鬼问道。
农夫看了令公鬼一眼,理所当然地说道:“干什么?当然是巡逻啦,维护银蟾女王的太平和次序么,”他边说边点头,似乎对此很满意,又补充道,“还有,搜捕罪犯。嗯嗯!”他吐出一个烟圈,“你们两个竟然不认得银蟾女王的卫兵,肯定是从很远的地方来的吧?是哪里呢?”
“很远。”马鸣回答,几乎同时,令公鬼说道:“锡城。”话一说出口他就后悔了,此刻的他似乎无法清醒地思考。他们本该尽量避免提起任何会像警铃一般吸引黑神杀将注意的名字的。
边四六斜眼瞄着马鸣,默默地吸了一会儿烟,“真的挺远啊,”他终于说道,“几乎是王国的边界了。不过,王国里竟然有地方没见过银蟾女王的卫兵,情况比我想象的还要糟糕啊。现在真的是今时不同往日了。”
令公鬼默不作声,对边四六的话不以为然,他心想,如果有人跟沈老伯说锡城是什么银蟾女王的领土,不知道他会作何反应?边四六说的银蟾女王应该是指玄都的银蟾女王吧。也许村长早就知道了他知道许多事情,常常让令公鬼吃惊,也许,其他人也知道,只不过他从来没有听人提起过。总之,锡城就是锡城。每个村子各自为政,如果有时候遇到涉及几个村子的难题,就由这些村子的村长或者村老会一起解决。
边四六勒住缰绳停下马车。“好了,小伙子们,我只能走到这里了。”从这里看去,路旁有一条狭窄的小岔路向北方延伸,路两边的开阔平原上可以看到几座农舍,田里已经犁过,却仍然光秃秃的没有庄稼。
“你们再走两天就能到原寿了。啊,如果你的朋友能走得动的话,就是两天。”
马鸣跳下车,拿起弓箭和行李,走到车后把令公鬼扶下来。令公鬼只觉得行李沉重地压在肩上,双脚直打晃,但是他挣脱马鸣的手,自己走了几步,感觉虽然摇晃,还算能走,甚至,越走越稳。
农夫并没
有立刻离开,只是吸着烟锅打量着他们俩。“如果你们愿意,可以到我家来休息个一两天。我觉得不会浪费很多时间的。不论你们得了什么病,总是年轻人么啊,我的老婆跟我在你们出生之前就已经经历过你们想象得到的各种病痛了,而且还照顾我们的娃子挨过它们。更何况,我看你们现在已经过了最艰难的阶段,开始好转了。”
这番话让马鸣又眯起了眼睛,令公鬼克制住自己没有皱起眉头。不可能每个人都是妖魔邪祟的爪牙。不可能。
“已经很麻烦您了,谢谢您,”他回答,“不过我没事的。真的。到下一个村子还有多远?”
“你说黄泥岗浅滩啊?走路的话天黑之前能到。”边四六取出口中的烟锅,抿着嘴唇思索片刻,又说道,“起初我以为你们只不过是偷跑的学徒,现在我觉得你们应该是卷入了更严重的麻烦。我不知道那是什么,我也不想知道。不过,我自信眼力足够,看得出你们不是什么坏人,也应该不是做了什么打劫伤人的事。跟现在路上遇到的某些人不一样。我像你们这么年轻的时候也惹过一两次麻烦,所以我想,你们需要找一个地方躲上几天。我的庄子就在那边五里远。”说着,他朝着小路的方向摆了摆头,又接着说,“平时几乎没有人会来。不论追赶你们的是什么,大概都找不到那里。”他清了清喉咙,似乎为自己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有点尴尬。
“你怎会知道真正的坏人是什么样子的?”马鸣质问道,他后退几步离开马车,手伸到曳撒里,“你对坏人有什么了解?”
边四六立刻沉下脸,“好小子,你们自便吧。”他说完朝马儿吁了一声,马车沿着狭窄的小路向北走了,再也不回头。
马鸣看着令公鬼,脸色缓和下来,“抱歉,令公鬼,你需要找个休息的地方。如果我们跟他走,可是……”他耸耸肩,“我总是无法摆脱这种人人都想害我们的感觉。这种感觉太奇怪了,我希望我知道那些人究竟是为了什么,我希望这一切赶快结束,我希望……”他的声音弱下去,表情十
分痛苦。
“”还是有些好人的,令公鬼说道。马鸣朝着小路走去,紧绷着下巴,就好像在做一件他最讨厌做的事情。但是,令公鬼拉住了他。“走吧,现在最重要的是时间,我们耽搁不起时间,马鸣。况且,我也不认为真的有地方能让我们躲藏。”
马鸣点点头,明显地松了一口气。他想帮令公鬼减轻负担,伸手要把鞍囊和谢铁嘴包着乐器的披风包袱拿过去,但是令公鬼拒绝了。他的脚确实恢复了力气。不论追赶我们的是什么?他边走边想,不,不是追赶,而是,等待。
他们逃离南来烟雨客栈那一晚,大雨下了一整个晚上,雨点像小锤一样敲打在他们身上,黑云密布的空中电闪雷鸣。他们的衣服不一会儿就湿透了,再过了半个时辰以后,令公鬼甚至觉得连自己的皮肤也已经泡满了水。但是,他们终于将大碗屯抛在了身后。黑暗里,马鸣就跟瞎子一样,每逢闪电击打,天地间瞬间闪起刺目光芒映照出周围树木时,他都痛苦地眯起双眼。令公鬼牵着他的手,可他仍然小心地试探每一步。令公鬼担忧地皱起眉头,如果马鸣的视力没法恢复,他们就会慢得跟爬行一般,这样肯定逃不掉。
马鸣似乎感觉到令公鬼的担忧。他抬起头,唐巾里的头发湿漉漉地贴在额上,“令公鬼,”他问道,“如果我跟不上你的脚步,你不会丢下我的,是不是?”他的声音在颤抖。
“你在想什么?我当然不会的。”令公鬼握紧了伙伴的手,“不论如何,我都不会丢下你不管的。我只是但愿我们能运气好一点!”这时候头上雷声不断,身边马鸣走得跌跌撞撞,几乎要把他拉倒。
“不行,我们得停一停,马鸣。继续这样走,你迟早要摔断脚的。”
“杨无忠呢。”马鸣说话时空中又一道闪电劈开夜空,雷声把任何声响都压倒在地,但是瞬间光亮中,令公鬼看到了马鸣的嘴形,知道他问的是谁。
“他死了。他必须死了。老天爷行行好,就让他死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