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从最可靠的来源得到它的。”他正在和一名面容俊俏的灰发妇人说话。那名妇人穿着朴素的深蓝色衣裙,毫无疑问是名商人,想要在寻求好生活的雨师城人身上赚些金钱。“那些鬼子母,”那名光明使靠在一只鸟笼旁,用低微但确定的声音说,“她们分裂了。鬼子母之间爆发了战争,她们成了自己的敌人。”商人同意地点了点头。
半夏停下脚步,假装观看一只绿头雀的样子,而她立刻又不得不跳到一旁,为一名圆脸的说书先生让开路。那名说书先生一边大步走着,一边将他的百衲披风挥舞出一个个花样。说书先生都知道,他们属于在荒漠受欢迎的极少数湿地人,厌火族人不会让他们感到害怕,至少这名说书先生假装是这样。
这个谣言让半夏非常担心。她并不是担心白塔的分裂,这早已不能成为秘密了,但鬼子母之间真的爆发战争了吗?对半夏来说,知道鬼子母对抗鬼子母,就像知道她的一部分家人正在对抗另一部分家人。
虽然知道各种理由,但半夏还是很难接受这个现实,而一想到这样的对抗正变得激烈……如果能有办法让白塔愈合,让她在不流血的状况下重新统一就好了。
在街上稍远处有一名满脸汗水的首门女子,如果她的脸不是那么脏,她应该是相当漂亮。她的胸前有一只靠挂在脖颈上的带子固定的大托盘,除了贩卖托盘里的缎带和针线之外,她还不断地向路人们传播着谣言。
她穿着一条蓝色的丝裙,上面装饰着红色条纹,那条裙子显然是为个子更矮一些的女子制作的。裙摆下缘磨损的宽厚镶边,完全遮不住她结实的鞋子,而在袖子和胸衣上的小洞显示出被取掉绣花的痕迹。
“我告诉你一件事,”她对那些在她的托盘中挑挑捡捡的女人们说,“这座城市周围有黑水修罗出没。啊,是呀,这种绿色跟你眼睛的颜色很配。几百个黑水修罗,还有……”
半夏一步都没停。即使雨师城附近只有一个黑水修罗,厌火族人也会在它成为街谈巷议之前很久就知道它的存在。半夏希望智者们也能像这些人一样多说一些闲话,智者们有时候确实会说闲话,但她们只是会谈论其它楼兰,绝不会涉及这些湿地人所感兴趣的东西。
不过,半夏至少可以在夜摩自在天中钻进穆成桂的书房,阅读那个女人的信函,以此知道世界上正在发生什么事情。
半夏突然意识到自己正在审视着街道上不同的角落,注意着每一个人的面孔。在雨师城有鬼子母的眼线,这点就如同她正在出汗一样确定,穆成桂每天至少会收到一封鸽子从雨师城带去的信,甚至有可能更多。
白塔的细作,宗派的细作,某一位鬼子母的细作。他们到处都是,经常会以你最想不到的身份,出现在你最想不到的地方。为什么那两名杂耍艺人会站在那里?他们是在屏住呼吸看着她吗?他们马上又开始继续表演。其中一个人用双手倒立在另一个人的肩上。
一名全丹派的细作曾经依照穆成桂的命令,想要把仪景公主和湘儿绑到嘉荣城去。半夏不知道穆成桂是否也想要她,但只有傻瓜才会心存侥幸,半夏不能相信穆成桂会原谅任何曾经与那个被她废黜的女人密切合作的人。
而独狐陈鬼子母大约在这里同样有眼线,如果她们知道了“鼍龙派鬼子母半夏”……任何人都有可能是眼线。那个站在店铺门口的瘦女人像是在研究一捆深灰色的布匹。
那个头发蓬乱的女人懒洋洋地靠在酒馆门边,用围裙为脸上扇着风。那个手推车上堆满馅饼的胖家伙,为什么他在看她的时候眼神会那么奇怪?半夏头也不回地向距离她最近的城门快步走去。
那个胖家伙让半夏停住了脚步,或者不如说是他突然想要用双手遮住馅饼的动作让半夏停了下来。他会盯着半夏是因为半夏在盯着他,他大约是害怕一名楼兰“野蛮人”会不付钱就拿走他的商品。
半夏虚弱地笑了笑。厌火族人,即使看清她长相的人也认为她是厌火族人,正在寻找她的白塔密探会径直从她身边走过去。现在半夏感觉好多了,她又开始在街上漫步,倾听她能听到的一切话语。
现在的问题是,半夏已经习惯了在许多事件发生几十天,甚至是几天之后就知道它们,而且确定知道它们的真实情况。谣言传过一百里的时间大约是一天,大约是一个月,而谣言一天就会生十个孩子出来。
今天半夏知道了丹景玉座已经被处以死刑,因为她发现了玄女派;或者是丹景玉座属于玄女派,并且她还活着。是玄女派将不是玄女派的鬼子母赶出了白塔。
这些都不是新故事了,只是老故事的改编。不过有一个新故事正在像夏天草原上的野火一样四处传播————白塔是所有伪龙的幕后操纵者。
这个故事让半夏非常生气,每次听到别人这么说,她都会挺直后背,大步走开。半夏又听说卢奴的锡城古国人已经拥戴某位女贵族成了新的锡城的女王————普速完、德琳,新女王的名字在每个人的嘴里都有所不同————那大约是真的。
鬼子母正在白水江城各处做着非常诡异的事情————这就完全是不可能的。
先知已经到了雨师城境内;先知已经称王成为海丹的国主————不,是奇肱国的国主。转生真龙因为先知的亵渎而杀了他。厌火族人全都要离开;不,他们打算在这里定居下来。夜娇靡将要登上太阳王座。
在一座酒馆外,一名皮包骨、目光闪烁的小个儿男人差点就被他的听众们狠狠打一顿了,因为他说令公鬼是一名弃光魔使。
半夏想也没想就走到那群人中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