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很早就清楚这一点,甚至不必等到那个奇怪的湿地人在被称作弑亲者之匕的山峰中找到她的时候。那个男人给了她一个用某种坚硬岩石制成的小盒子,上面雕刻着奇怪而复杂的图案,他告诉她这个盒子的用法。
只要有能够导引真气的智者帮助,她就能让令公鬼逃不出她的手心。她一直都将那个盒子放在腰间的口袋里,现在她还没决定该怎么处理这个盒子,也没有对任何人提起这件事。她只是高昂着头,大步走在秋日那个酷烈的太阳下。
宫殿的花园里如果还能剩下一棵树,大约会有一点阴凉的假相,但现在那里最高的也只是一些经过修剪的灌木丛了,它们被修剪成奔马、杂耍熊等形状。
只穿着中衣的园丁正在毒辣的烈日下提着水桶来回奔忙着,竭尽全力想挽救他们的作品。他们已经放弃了花朵,被排列成各种图案的花床都已经清理干净,只剩下干枯的草坪。
“这种炎热真是糟糕。”仲雍说着,从黄色云锦长衫的绢丝镶边袖里抽出绢丝手绢,轻轻拍了拍脸,然后将手绢扔到一旁。一名穿着黄褐色制服的仆人立刻将它从砾石走道上捡起来,又迅速退开,另一名仆人将一条新的手绢放在国主的手中。当然,仲雍不会注意到这些事。“这些家伙通常总是能让所有东西一直活到春天,但我在这个冬天可能要失去一点了。不过我们好像不会有任何冬天的样子。寒冷对它们来说应该比干旱更好一些。你不觉得它们很不错吗,亲爱的?”
仲雍,天命之子,奇肱国之王和武~卫军,南门的守护人。他并不像传闻中所说的那么俊美,但话说回来,银蟾女王在多年前第一次与他相见时,就已经觉得那些传闻的源头大约正是他自己。
他波浪状的黑发还算浓密,只是前额的发际线明显地后退了,他的鼻子显得太长了点,耳朵太大了点,整张脸给人一
种松弛的感觉。银蟾女王很想问,那道“南门”是通往哪里的?
她打开手中的奇玉扇,看着一个园丁的……作品,那看上去就像是三名被放大的赤身女子,正绝望地和许多巨型毒蛇搏斗着。“真是令人难忘。”她说道。身为乞丐,有些话是必须要说的。
“是的,是的,难道不是吗?啊,好像有国家事务要等我去处理了。恐怕是一些紧急的事情。”十几名男子身上的衣服,就好像那些曾经有过的鲜花一样鲜艳,他们出现在走道远处的大理石矮阶梯上,他们面前还有十几根没有支撑任何东西的凹槽圆柱。“等到今晚,亲爱的,我们会继续讨论你那些糟糕的问题,还有我可以做些什么。”
他握住银蟾女王的手,作了个揖,差点就吻在银蟾女王的手背上。银蟾女王微微行了个叩拜礼,低声说了些应酬的话。然后他就转身走开了,身后跟着那些无时无刻不跟着他和银蟾女王的仆人。只有一名仆人留在银蟾女王身边。
仲雍离去之后,银蟾女王开始狠狠地挥动手中的扇子,毕竟他在场时,这种举动是不恰当的。她转身朝她的房间走去————那个男人假装完全不受这种炎热的影响,但汗水早已经湿透了他的脸。
她同样也在忍耐这种高热,身上这条淡蓝色的礼服是仲雍送她的礼物,尽管天气炎热,但她坚持只要高领的裙装。低领对她来说具有某些含意。
她的身后紧随着仲雍留给她的那个仆人,当然,还有马季淩。马季淩仍然坚持穿着旅途中那件绿色粗布长衫,佩剑还挂在腰间,仿佛他认为在重华中也会遭遇攻击。
这座行宫距离霍山还不到两里。银蟾女王竭力想忽略掉这个高个子的年轻人,但和往常一样,他是无法被忽略的。
“我们应该去海丹,银蟾女王,去乐央川。”
她对他实在已经过于纵容了,银蟾女王猛地转过身,瞪着马季淩的双眼中闪耀着火花:“在路上的时候,保持一定谨慎是有必要的,但现在这些人知道我是谁。你也要记住这一点,并对你的女王表现出适当的尊敬。跪下!”
让银蟾女王感到震惊的是,马季淩并没有动作。“你是女王陛下,银蟾女王?”至少他压低了声音,那名仆人不会听到他们的对话,再把他们的话传出去。
但马季淩的眼睛……在那种赤裸裸的渴望和愤怒面前,银蟾女王几乎倒退了一步。“我至死也不会放弃你,银蟾女王,但你在将锡城古国放弃给穆成桂的时候已经放弃了太多。当你重新找回那些的时候,我会跪在你的脚下。那时如果你愿意,你可以砍掉我的头,但在那之前……我们应该去海丹。”
现在锡城古国已经没有任何贵族愿意支持银蟾女王,但这个年轻的傻瓜会为她一直战斗到死。自从银蟾女王决定自己唯一的选择,是寻求外国的帮助之后,他开始变得愈来愈傲慢且不顺从。
银蟾女王可以要求仲雍砍下他的脑袋,仲雍一定会欣然从命,但银蟾女王不确定这样做会让仲雍对她产生怎样的想法。她在这里只是一名乞丐,绝不能随意对主人提出要求。
而且,如果没有马季淩,她就无法来到这里。她会成为穆成桂大人的囚徒,比其它任何囚徒都更可怜的囚徒。只是因为这些,马季淩才能保全他的头颅。
银蟾女王的军队守卫着通往她房间的那两扇雕刻精致的门板————熊笑三是个粉红脸颊的男人,他所剩不多的灰色头发被努力地梳到后面,想遮住已经变秃的头顶。他的皮马甲缀着许多钢片,紧紧地裹住了他的肚子。他也带着佩剑,但在追随银蟾女王之前,他已经有二十年没有碰过这把剑了。倪彪的身体看上去魁梧而坚硬,但他厚重的眼皮让他看上去总像是昏昏欲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