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那片白光并没有消失,它溢满了巧妙扭曲的苍石门框,仿佛正在撞击着一道看不见的屏障,要从那道门框中喷涌出来。愈来愈剧烈的银色和蓝色闪电沿着那件密炼法器的纹路飞快地游走,在空气中发出一阵阵细微的爆裂声。
令公鬼蹒跚地站起身,他体内的痛苦还没有消失,但压力已经不见了,所以痛苦应该不久也会离开。现在他的全副心神都集中在那件密炼法器上,纯熙夫人,她的名字浮现在他的脑海,滑过了虚空。
孔阳迈着不稳定的步伐走到他身边,眼睛同样盯着那辆马车。护法的身体向前倾着,仿佛只有不停地向前走才能阻止他栽倒下去。
而现在令公鬼只有站着的力气了,他导引真气上清之气,用风之力抓住了护法。“你……你无能为力,孔阳,你不能随她而去。”
“我知道。”孔阳绝望地说道。他被风之力捆住,还保持着迈步的动作,但他并没有挣扎,只是盯着那件吞噬了纯熙夫人的密炼法器。“上天带给我和平,我知道。”
马车上现在已经冒出了火苗,令公鬼试图将火焰平息下去,但在他不停地从那些火苗中吸走热量时,从门框中流散出的闪电又点燃了其它地方,就连门框本身也在开始冒烟了,虽然它是石雕的,刺鼻的白烟在灰色的穹幕下愈聚愈浓。
令公鬼不禁发出一阵剧烈的咳嗽,被白烟接触到的皮肤立刻就产生了一种刺痛的感觉。他急忙解开穹幕的编织,等不及穹幕自动消散,他以最快的速度消除了它,同时他又在那辆马车周围用风之力编织了一根琉璃般的烟囱,将密炼法器发出的白烟送到高空中散掉。
做完这些之后,他才放开了孔阳。他怀疑,如果能让孔阳碰到马车,孔阳还是会立刻追随纯熙夫人而去。现在那辆马车已经变成了一团熊熊烈火,苍石门框也在火焰中如同蜡一样融化。但对于一名要追随鬼子母的护法而言,这些
全都是无足轻重的。
“她走了,我感觉不到她的存在。”悲凉的声音似乎撕裂了孔阳的胸膛,从他的胸口直接倾泻下来。他转过身,沿着货车向前走去,没有再回头。
令公鬼的视线跟随着护法,看见跪在地上的鬼笑猝正扶着半夏。他松开阳极之力,跑下码头,曾经遥远缥缈的肉体疼痛返回他的身上,但他还是在跑着,无论姿势多么笨拙。万剑也在那里,不停地向四周窥望着,仿佛以为兰飞儿会突然从马车或倒塌的粮车后面跳出来。马鸣蹲在地上,将钩镰枪倚在肩头,正用帽子给半夏扇着凉风。
令公鬼停在他们面前。“她……”
“我不知道。”马鸣带着哭腔说。
“她还有呼吸。”鬼笑猝这样说着,但她的语气却仿佛是不太确信半夏还能继续呼吸下去。令公鬼忽然被人一把推到了旁边,鬼纳斯、摩诃丽在前,鬼斯兰和鬼营室在后,四名智者站在半夏面前。半夏一下子就睁开了眼睛。智者们围着半夏跪了下去,一边检视着半夏的身体,一边低声彼此交谈着。
“我觉得……”半夏虚弱地说了一句,咽了口口水,她的脸毫无血色,“我……受了伤。”一滴泪水从她的脸颊滚落。
“你当然受了伤。”鬼营室声音清晰地说,“你让自己落入了一个男人的谋略,才出了这种事。”
“她不能跟你走了,令公鬼。”灰发鬼斯兰的美丽面孔表现出明显的怒意,但她并没有看着令公鬼,所以令公鬼不知道她是在对自己生气,还是在对所发生的这一切生气。
“只要……喝些水……休息一下,我就……好了。”半夏的声音微不可闻。
摩诃丽从身边的人那里拿来一块浸透凉水的毛巾,将它敷在半夏的前额上。“你要休养很久才会好,恐怕今晚无法去见湘儿和仪景公主了,你必须有一阵子无法靠近夜摩自在
天,那得等到你恢复健康再说。不要用那种顽固的眼光瞪我,姑娘,我们会注意你的梦,以确认你不会擅自行动。如果你胆敢反抗,我们会拜托鬼营室亲自照顾你。”
“你不会违背我两次的,不管你是不是鬼子母。”鬼营室说道,她皱纹堆积的脸上铺满了严厉,却又夹杂着一道同情的纹路。半夏的脸上全都是挫败的表情。
“至少,我还足以去做我必需要做的事情。”鬼笑猝说。实际上,她憔悴的样子并不比半夏好多少,她努力用挑衅的眼光瞪了令公鬼一眼,完全是一副要吵架的神态。当她意识到四位智者都在看着她的时候,气焰立刻收敛了不少,只是又低声嘟囔了一句:“我没问题。”
“当然。”令公鬼茫然地应了一声。
“我没问题的。”鬼笑猝继续坚持着,同时小心避开智者们的目光,“兰飞儿用在我身上的时间比半夏少一些,所以我比她好得多。我负义于你,令公鬼,如果不是你,我们无法幸存,她非常强大。”鬼笑猝的眼睛望向那辆燃烧的马车。在那根琉璃般的烟囱里,猛烈的火焰已经将马车变成了一堆不成形的焦炭,苍石雕成的密炼法器已经完全看不见了。“我没看见刚才出了什么事。”
“她们……”令公鬼清了清喉咙,“她们两个全都消失了。兰飞儿死了,纯熙夫人也是。”半夏开始啜泣,将一滴滴热泪洒在鬼笑猝的怀中。鬼笑猝将头靠在半夏的肩头,似乎也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了。
“你是个傻瓜,令公鬼,”鬼纳斯站起身,在她的满头白发下面,那张年轻得令人吃惊的面孔如同石雕一般冷硬。“对于这件事和其它许多事情,你都极为愚蠢。”
令公鬼在智者指责的目光中转过头。纯熙夫人死了。因为他不能让自己放手去杀死一名弃光魔使,所以她才会死,他不知道是想哭还是想狂笑。只是他觉得,如果他的神智现在出了轨,可能永远都回不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