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码头上能有什么东西比尸冥更重要?”令公鬼发着牢骚,摇了摇头。在红河有一句俗话,但没有人敢在女人能听到的地方说这句话:“昊天上帝造出女人是为了让我们的眼睛高兴,让我们的脑袋疼痛。”鬼子母在这方面肯定也是一样,“半个时辰。”
雨师城墙在朝阳的斜射中仍然拉着长长的影子,沙陀信的马车在石砌码头上排成了一列长队,那名卖货郎还在用一块大手绢抹着他的脸。
天气的炎热并不是他满面汗水的全部原因。巨大的灰色幕墙从排列在河岸边的码头两端伸展进入河道,让整个港口看上去仿佛像是一只盒子,将沙陀信装在了里面。
停在码头上的只有一些圆形船头的谷物驳船,还有另外一些同样的驳船停锚在河道中,等待着进港卸货。沙陀信曾经考虑过偷偷溜上一艘驶离码头的驳船,但这意味着要放弃他拥有的全部财产,而且他不相信这种慢吞吞的驳船会将他送到除了死亡之外的任何其它地方去。
兰飞儿一直没有再来过沙陀信梦里,但胸口烧灼的疼痛时刻提醒着他要遵从兰飞儿的命令,光是想到违背星主的命令就会让他不寒而栗,虽然汗水不停地从他的脸上滚落下来。
沙陀信想知道谁是可以信任的,最后几名和他立下同样誓言的马车夫也在两天前消失了,很可能是爬上一艘运粮船逃走了。他仍然不知道是哪个楼兰女人将那张纸条塞进了他的马车门缝————“你在异类之中并非孤独一人,一条道路已经中选。”————但他已经想到了几种可能。
现在这座码头上聚集的厌火族人和苦力一样多,他们到这里来都会愣愣地看着河面一会儿,沙陀信觉得有几张面孔出现在这里的次数似乎不太寻常地频繁,其中一些人更会用异样的眼神看着他。
同样给他留下这种印象的还有几名雨师城人和一名晋城贵族。当然,这本身不
说明任何问题,但如果他能找到一些可以合作的伙伴……
一队骑马的人出现在幕墙的一道门外,领头的是纯熙夫人和令公鬼,鬼子母的护法跟在他们身后,他们从装运粮食的大车之间穿行而过,所到之处都会激起一阵欢呼声:
“一切骄傲归于真龙大人!”
“向真龙大人欢呼!”
偶尔还会传来一句:“骄傲归于马鸣大人!骄傲归于马鸣大人!”
鬼子母掉转马头,走向马车队的尾端,这次她甚至没有瞥沙陀信一眼。沙陀信不由得松了一口气,即使纯熙夫人不是鬼子母,即使纯熙夫人没有用那种仿佛洞悉他内心所有黑暗角落的眼光看过他,他也绝不会与那些被她装上马车的东西靠得太近。
昨天黄昏的时候,纯熙夫人让他卸掉了那道古怪的扭曲苍石门框上的帆布。每次纯熙夫人似乎都是带着一种恶意的愉快让他亲手处理她想要研究的东西。如果沙陀信能强迫自己走近,他一定会再次把那东西遮盖起来,或者是让自己手下的马车夫去做这件事。
毕竟,现在沙陀信底下的这些马车夫都没见过在昆莫时,单子的一半身体消失在这道门框里的样子。单子是他们离开章嘉隘口后第一个逃走的人,自从被护法从那道门框里拖出来之后,那名马车夫的神智就一直不太正常。
但那些马车夫还是会被那道门框错乱的结构吓到,很难想象能有人在沿着它扭曲的脉络看过一圈之后能够不头晕目眩。
沙陀信没去理会那支队伍的前三个人,正像鬼子母没有理会他一样。对于马鸣,他的视线只是一掠而过,那个家伙还戴着沙陀信的帽子,而沙陀信后来一直没能再找到一顶合适的。
那个叫鬼笑猝的楼兰婊~子和那名年轻的鬼子母同骑一匹马,拉高的裙子下露出了双腿。只要瞧一眼那个婊~子看着
令公鬼的样子,就知道她夜里一定是和他睡在同一张床上,只有让男人上了自己床的女人,才会在看那个男人的时候露出那种无法掩饰的占有欲。
更重要的是,师卫古也和他们在一起,这是越过世界之脊以来沙陀信第一次如此靠近师卫古,那个在魔尊的爪牙中具有极高地位的师卫古。如果他能避开枪姬众,走到师卫古身边……
突然间,沙陀信眨了眨眼。枪姬众去哪里了?令公鬼身边总是会有那些使枪的女人们随行护卫。他皱起眉,意识到自己在港口中的厌火族人里找不到任何一名枪姬众。
“不认识老朋友了吗,沙陀信?”
悦耳的嗓音让沙陀信猛地回过头,张大了嘴看着那张中央拱起一个斧刃般尖利的鼻子、两只黑眼睛几乎被肥肉盖住的面孔。“铁勒娜?”这不可能,除了厌火族人之外,没有人能在荒漠中独自生存下来。铁勒娜一定是死了。但现在她就站在沙陀信面前,白色的云锦衣衫紧紧地裹住她肥大的身躯,黑色的鬈发中插着奇玉梳子。
铁勒娜的嘴唇上挂着一丝微笑,沙陀信至今还感到惊讶,那样肥大的身躯却有那么轻盈优雅的动作。这时她已经爬上了沙陀信住宿马车的阶梯。
沙陀信犹豫了片刻,急忙跟上她,他宁愿铁勒娜真的死在了荒漠里。这个女人专横跋扈,只知道惹人讨厌,至于他努力抢救出来的那一点财物,她一个子儿都别想分到。但她在魔尊的爪牙中的地位跟师卫古一样高,大约她能解答他的一些问题,至少,他能有一个合作伙伴了。
如果情况有异,沙陀信也可以把责任推到她身上,在上位可以带来权势,但上位者往往必须替手下的失败负责。沙陀信曾经不止一次将他的上司出卖给位置更高的人,以此来掩饰自己的过失。
沙陀信小心地关上车厢门,转过身,却将一声惊叫硬生生地卡在喉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