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两方阵营冰冷的对视中,贵族们重新排好了队列。现在站在前排的全都变成了彩色条纹铺满胸腹的雨师城人,只是在第二排有寥寥几名晋城人,七名晋城大君和两倍于他们数量的雨师城人一起站在高台下面。
这些雨师城人的头发大多已经变成灰色,衣服上的彩色条纹从领子几乎延伸到膝盖。不过,“一起”这个词并不确切,他们分成了两群,彼此之间的距离隔了差不多有十尺远。
两群人都凶狠地瞪着对方,似乎立刻就要向对方挥舞拳头,大声喊叫了。晋城人的目光中燃烧着怒火,雨师城人的还像原先一样冰冷,不过他们的每一只眼睛都没有错过令公鬼。雨师城人在审视令公鬼的时候,目光中出现了一丝解冻的迹象。
“我注意到了雨师城头的旗帜,”等到大厅中恢复安静之后,令公鬼继续说道,“升起那么多晋城新月旗是应该的。没有晋城的谷物,雨师城人将无法再活着升起任何一面旗子;没有了晋城的剑,今天还活在这座城里的人,无论是贵族或平民,可能都已经成了突阕楼兰的奴隶,这是晋城应有的骄傲。”
当然,这番恭维让晋城人都挺起了胸膛,他们用力地点着头,同时更加用力地微笑着。但那些大君们一定对这些话感到困惑,他们愣了一会儿才又重新挂起了笑容。相反,台下的雨师城人全都充满疑虑地彼此对看着。
“但我不需要这么多我自己的旗帜,只留下一面真龙旗,挂在城里最高的塔上,让所有到这里来的人都能看见,把剩下所有的真龙旗都取下,换上雨师城的旗帜。这里是雨师城,日升旗必须在这里骄傲地飘扬,雨师城有她自己的骄傲。”
大厅里突然爆出一阵震耳欲聋的喊声,连墙壁似乎也随之震颤。枪姬众立刻握紧手中的短矛,苏琳飞快地打着枪姬众的手语,但已经被拉起的面纱很快又落回到颈侧。
雨师城贵族们像刚才街上的人们一样尽情地欢呼,像首门人在节日中一样雀跃,挥舞着手臂。这次换成晋城人在一片喧哗之中无声地交换着眼神,他们并没有愤怒的表示,就连张朗也只是显露出犹疑不定的神情,也像北辰等其它晋城人一样,他把困惑的目光投向身边的高阶雨师城贵族。片刻之前,他们还是那么冰冷、严肃,现在他们却在为真龙大人而手舞足蹈,呼喊连天。
令公鬼不知道这些人会如何解读他的言词,他相信,这些人对他的理解肯定不止是他表面的言词,特别是雨师城人。大约甚至有人能知道他真正的意思,只是他没想到自己要应付这样的局面。
令公鬼很清楚,雨师城人的冷漠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有时候他们会爆发出别人预料不到的勇敢。尽管纯熙夫人尽力灌输给他一切知识,但她对这件事却语多保留,她只是强调过,如果这种冷漠被打破,随之出现的局面将是惊人的。确实很惊人。
当欢呼声终于止歇时,贵族们开始向令公鬼立下效忠的誓言。第一个跪下的是张朗,他紧绷着面孔,以上天和救赎与转生的希望立誓,将忠诚地为令公鬼服务,听从他的命令。
这是个古礼,而令公鬼希望今日在此地立誓的人之中,确实会有一些能被这个誓言所束缚。张朗立下誓言之后,亲吻了霄辰短枪的枪尖,然后立刻用拉胡子的动作掩饰自己面容的抽搐。
在他之后是羌活小姐,她是个相貌清秀的中年女子,袖口上的深奇玉色绢丝遮住了她的双手,彩色条纹从她的高领上延伸到膝盖。她将双手放在令公鬼的双手之间,以清亮、坚定的声音立下誓言,她乐韵般的腔调和纯熙夫人颇为相像,黑眸里那种估量和审度的眼神也经常会在纯熙夫人的眼里出现,特别是在她看向鬼笑猝的时候。
最后,她行了个叩拜礼,就退下了高台。下
一个是北辰,他在说出誓言时不停地出汗。接下来是崔戍大人,他深陷的双眼露出探询的目光,他是少数几个剃去额前灰色长发的年老雨师城人之一。然后是王用征……
随着这项仪式的进行,令公鬼逐渐感到不耐烦。这些人一个接一个地跪倒在他面前,雨师城人、晋城人、雨师城人……而他不得不一遍遍重复着同样的宣谕。
纯熙夫人说过,这是必需的。在他的脑子里,真龙也说着同样的话。但对令公鬼来说,这只是在耽搁时间。他需要他们的忠诚,即使只是表面上的,这样他才能开始维护雨师城的次序,做完这件事之后,令公鬼才能把注意力转到幽瞳身上。
我迟早会对付他的!我未来要做的事太多了,不能任由他躲在灌木丛里刺我的脚!他早晚会知道刺激龙的下场是什么!
令公鬼不知道为什么这些人在走到他面前时都汗流不止,还不停地舔着嘴唇,发誓效忠时也都是结结巴巴的,因为他看不见燃烧在自己眼中的冰冷火焰。
完成了早晨的梳洗之后,湘儿用毛巾擦干身体,不情愿地穿上一件干净的云锦衬衣。云锦不像木棉那么凉爽,虽然太阳才刚刚升起,但马车里的热气已经预示着另一个炎热白天的到来,而且这件衬衣的低胸领口让她怀疑自己只要大喘一口气,它就会掉落到自己脚边的地上。不过它至少是干爽的,不像她刚刚换下的那件一样被她睡觉时的汗水湿透。
恼人的梦一直在湘儿睡觉时折磨着她。关于燕痴的梦总会让她从床上跳起来,而这也比她没有醒过来的时候要好;她还梦到瑶姬射向她的箭矢偏了方向;梦到那些先知的追随者们发动暴~乱,暴民们冲进百戏团;梦到他们永远地滞留在平陆,束手无策,因为再没有船会到这里来了;梦到他们终于到了独狐陈,却发现厉业魔母已经控制了那里;然后她又梦到燕痴,让她哭着醒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