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雨师城中派出了一个代表团,为了感谢真龙大人,雨师城将为他举行一场凯旋式。”
“有这样的事?”这种事会与鬼怛化有些关系,枪姬众们总是绕着令公鬼转,大约她会因此而被召回队伍里。马鸣瞥了鬼怛化一眼,觉得他在这件事上大概占不到什么便宜,鬼怛化脸上的笑容似乎在表明着一种……所有权。
“代表团是张朗大君派出来的,”出现在奚齐身边的彬蔚说道,这名晋城人在打恭时双手张开,用的同样是正式的礼仪,只是动作有些草率,“他提供了真龙大人在凯旋式时率领的队伍。”
“崔戍大人、宫祺宇大人和羌活小姐,以及其它贵族都前来觐见真龙大人了。”
马鸣将自己的思绪拉回眼前的状况中。这两个人都装作对方完全不存在的样子,都望着他,根本不向旁边瞄一眼,声音都和面孔一样绷得如同一块铁板,握在剑柄上的手在指节处都泛起青白。马鸣怀疑如果他们突然互相殴打起来,自己能不能及时躲开。“谁派出代表团和我有什么关系?那不是令公鬼应该处理的事情吗?”
“这关系到你应该向真龙大人要求我们位于凯旋式领头的位置,”奚齐立刻就说道,“你杀死了鬼足缺,让我们拥有这个权利。”彬蔚闭上嘴,紧皱起眉头,他显然是要说一样的话。
“你们两个去跟他说吧!”马鸣说道,“这与我无关。”鬼怛化的手在他颈后收紧了,但他不在乎。纯熙夫人肯定离令公鬼不远,他不打算继续往自己的脖子上加套索,尤其在他正思考着该如何逃跑的时候。
奚齐和彬蔚张大了嘴巴望着他,仿佛他已经疯了。“你是我们的指挥官,”彬蔚说道,“我们的将军。”
“我的贴身仆人会为你擦亮靴子,”奚齐向马鸣微笑着,同时竭力不去看身旁方脸的晋城人,“他还可以整理并缝补好你的衣服,那样你就能以最佳状态参加凯旋式。
”
彬蔚用力拉了一下他涂油的胡子,瞪了身旁的雨师城人一眼:“请恕我冒昧,但我有一件上好的长衫,我觉得很适合你,是云锦缎裁制的。”这次瞪眼的是雨师城人了。
“将军!”马鸣喊了一声,用矛杆支起自己的身体,“我不是他娘的————我是说,我不想占据你们两人的位置。”马鸣决定,让他们自己去猜测他到底是指两人之中的谁吧!
“您请不要再谦虚了,全靠您!”彬蔚说,“是你的军事能力让我们赢得这场战争,同时还保住了性命,更不要说你的运气了。我早就听说过你是怎么玩牌和骰子的,但你的运气并不止是如此,即使你和真龙大人没有任何关系,我一样会追随你。”
“你是我们的统帅。”奚齐紧接着说道,声音冷静而笃定,“在昨天之前,我因为迫不得已而只能跟随异国人,而我追随你是因为我觉得这么做。大约你不是锡城古国的贵族,但在这里,你是我的主公,我发誓向你效忠。”
雨师城人和晋城人彼此对望一眼,仿佛是惊讶于他们会有同样的想法,然后他们缓慢而不情愿地向对方微微点了一下头。傻子都知道,他们不喜欢对方,但他们毕竟能在这件事上达成共识。
“我会让我的马夫为你的马做好参加凯旋式的准备。”奚齐说道,而彬蔚紧接着说出的话差点又让他皱起了眉头,“我的马夫也可以来帮忙,你的坐骑一定要成为我们的骄傲。还有,现在我们真正需要的是,我们需要一面旗帜,你的旗帜。”雨师城人也用力点了一下头。
马鸣不知道自己是该撕心裂肺地狂笑一阵,还是应该坐下来大哭一场。那些他娘的记忆,如果不是因为它们,他早就离开这里了。如果不是为了令公鬼,他也不会惹上这些麻烦。
马鸣似乎有过许多次机会,最后却不可避免地一步步走到这步田地,而这一切的始因总是令公鬼,还有他娘的缘起。他不知道,他所
做出的一切选择应该都是必要而无害的,但自己为什么愈来愈深地陷入这片沼泽。鬼怛化已经不再捏他的脖子,而是改成一下下地敲着他,现在他要做的就是……
马鸣瞥了山丘顶上一眼。纯熙夫人出现在那里,骑在她纤细的白母马上,骑着乌骓战马的孔阳如同一座山峰立在她身边。那名护法正向纯熙夫人弯下腰,仿佛是在听纯熙夫人说话。他们之间似乎发生了一些争论,孔阳在激烈地反对着什么。但片刻之后,鬼子母转过她的马,向对面的山坡走了下去。孔阳骑在白蹄乌背上,仍然留在原处看着下面的营地,看着马鸣。
马鸣哆嗦了一下。鬼足缺的头确实是在对他笑,他几乎能听到那个男人在说话。大约是你杀了我,但你的脚也踏进了陷阱;我死了,但你永远也得不到自由。
“真是他娘的好极了。”马鸣嘟囔着,一边咳嗽,一边长饮了一口白酒。奚齐和彬蔚没有想出马鸣的话里还有什么别的意思,鬼怛化也向马鸣露出赞同的笑容。
就在这两名贵族和马鸣说话的时候,有差不多五十个晋城人和雨师城人聚到了他们身边。他们把马鸣痛饮白酒的动作当成是一种庆祝的表示,便跟着欢呼起来:
抛出骰子不管输赢,
抱女不顾轻重,
少年从马鸣,从其呼。
驰千仞之杳冥。
马鸣不禁发出一阵粗重的笑声。他坐回石头上,将罐里剩下的酒全都倒进喉咙里。一定会有办法摆脱这些麻烦,一定会有的。
令公鬼缓缓睁开眼,盯着帐篷顶。他全身赤裸,只盖着一条毯子。疼痛已经离开了肉体,这让他感到有些惊讶,但他觉得自己比昏倒前更虚弱。
令公鬼记得自己说了许多事情,想了许多事情……他的皮肤开始变冷。我不能让他控制我,我是我!我!他在毯子底下摸索着,找到那个平滑的圆形伤疤,上面的皮肤很薄,但已经愈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