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不远的地方,鬼笑猝正在和十几名智者交谈,她们全都将披巾挂在肘弯里,但只有鬼笑猝戴着手镯和项链。让令公鬼感到惊讶的是,他本来以为智者队伍的首领会是鬼纳斯或摩诃丽,但事实上智者首领似乎是一名比摩诃丽还要年长、头发雪白的老人,只要这位叫作鬼营室的智者一开口,即使是鬼纳斯和摩诃丽也会立刻闭上嘴巴。
鬼斯兰和沙达奇在一起,正站在智者们和部族首领们中间,她不停地整理着沙达奇的圣保衣,仿佛沙达奇自己不懂得如何穿衣服,而沙达奇也像一个已婚男人一样,耐心地看着她的一举一动。
大约这是很私人的事情,但令公鬼怀疑智者们正在借此影响那些首领,如果真是这样,他很快就会知道智者们这次是想干什么。
但真正吸引令公鬼目光的是鬼笑猝,她朝令公鬼微微一笑,就又回过头去听鬼营室说话了。一个友善的微笑,仅此而已,但令公鬼觉得已经跟以前很不同了。自从发生过那件事之后,她就从不曾向他发过火,即使有时鬼笑猝会挖苦他一下,他也觉得不会比半夏的更刻薄。
惟一的例外是他再次向她提起成亲这件事的时候,那次她差点扯掉了他的两只耳朵。不过,他们还是一直保持着这种友善的气氛,只是现在她晚上会不在意地在他面前脱衣服。她还是坚持睡在他三步以内的地方。
枪姬众们似乎都肯定他们之间的距离比三步短得多,而令公鬼本来以为这件事会传得人尽皆知,但至今为止还没有。但如果半夏对此稍有怀疑,她一定会像一棵倒塌的树干一样砸在他头上。
现在半夏仍然不停地在令公鬼耳边提起仪景公主,但他只觉得鬼笑猝更让他感到困惑,而且鬼笑猝就在他的眼前。总之,现在令公鬼看见鬼笑猝的时候比以往更紧张了,但鬼笑猝却显得比以往轻松许多。
不知为什么,令公鬼觉得现在的状况与常理完全相反,所有与鬼笑猝有关的事
情全都是一团乱麻。话说回来,在所有女人中,只有紫苏才不会让他感觉到焦头烂额。
叹了口气,令公鬼继续向前走去,对段干木的胡话听而不闻。总有一天,他能懂得女人————等他有时间去应付这些事的时候,但他怀疑用一辈子的时间是不够的。
部族首领们站在一起,身边还有各氏族的首领和战士团代表,令公鬼认得其中一些人,鬼赤刺,乌孙金多氏族的首领,芒金也站在铁膝身边,他友善地向令公鬼点点头,又向晋城人抛去轻蔑的一瞥。
枪矛般细瘦的鬼刹利,他是死卫行者————铁狱众的代表,虽然在他淡棕色的头发里已经出现了一些斑白,但他仍然参加了这次远征。肩膀宽厚,头发也已经灰白的穿封戍是驱雷御电——雷行众的代表。离开章嘉隘口之后,他们四个也开始教导令公鬼楼兰方式的徒手搏击术了。
“今天你想去狩猎吗?”芒金向经过身边的令公鬼问道。令公鬼惊讶地看着他。
“狩猎?”
“这里能做的运动不多,但我们能试着把绵羊捉进袋子里。”芒金讽刺地向晋城人瞥一眼,说明了他指的“绵羊”是什么人。不过段干木和他的随从没看到他的那一眼,或者是装作没有看到。那位拿着香船伙儿绢的年轻贵族又狠狠地嗅了一下。
“下次吧,大约。”令公鬼摇了摇头。他觉得这四个人都可以算是他的朋友,特别是芒金,他有一种与马鸣类似的幽默感。但如果他没时间研究女人,他肯定也不会有时间交朋友。同样的,他也没时间照顾老朋友了,虽然马鸣一直在为他担心。
在山丘上最高的地方,有一座用原木搭建的粗重高塔,一直穿出树冠之上,塔顶宽阔的平台距离地面足足超过了二十幅。厌火族人对于这么大尺寸的木工毫无了解,它是由雨师城难民们搭建的。
纯熙夫人正和孔阳等在高塔基部第一道台阶前,半夏也和他
们在一起。半夏的皮肤已经被太阳晒黑了许多,如果不是那双黑眼睛,她真的已经完全变成厌火族人了————一名矮个子的楼兰女人。
令公鬼飞快地端详了一下半夏的脸,但除了疲惫之外,他什么也没找到。鬼纳斯她们一定把她训练得太紧了,但如果令公鬼为她向智者们说些好话,她一定不会感谢令公鬼的。
“你决定了?”令公鬼停下脚步问道。段干木终于闭上了嘴。
半夏犹豫着,然后才点点头:“我会尽我所能的。”令公鬼注意到她在点头之前并没有去看纯熙夫人。
半夏的不情愿让令公鬼感到一阵困扰,他没有要求纯熙夫人,纯熙夫人不能将上清之气来当成对抗突阕的兵刃,除非突阕楼兰直接威胁到纯熙夫人的生命,或者他能让纯熙夫人真心相信突阕楼兰全都是魔尊的爪牙。
但半夏没有立下三誓,而且令公鬼相信半夏知道这样做的必要。然而实际上,当他在三天前向半夏提出这件事的时候,半夏立刻变得脸色惨白,而且一直与他避不见面,直到现在。至少,半夏现在是同意了。无论用什么方法,只要能缩短与突阕之间的战争时日,应该都是好事。
纯熙夫人的表情没有一点改变,不过令公鬼相信自己知道鬼子母在想什么。那张光润的鬼子母脸庞,那双冰冷的鬼子母眼睛能够知道表示出对这一行动的反对,却又显得喜怒不形于色。
将断矛插进腰带,令公鬼抬腿迈上了第一个台阶————这时纯熙夫人说话了。
“为什么你又佩上了剑?”
这是令公鬼绝没想到的问题。“为什么我不能?”他喃喃地说着,向高台上爬去。这不是一个好的回答,纯熙夫人已经让他的心理失去了平衡。半治愈的伤口随着他的动作牵扯着神经,不算是很痛,但仿佛随时都有可能裂开。他没去在意那个伤口,在他用尽全力的时候,那里经常会有这样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