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石阶飞过黑暗的时候,他们只说过两次话。
第一次,令公鬼说:“我不能叫你万剑。”
那个男人哆嗦了一下,最后他说道:“我的名字是赵镇元。”他说话的语调仿佛是突然被剥光了衣服,或者是失落了什么。
“我也不能使用这个名字,谁能知道这个名字还在什么地方被保留了下来?要避免有人会因为你是个弃光魔使而杀死你。”也要避免有人会知道他有一名弃光魔使导师。“我觉得,你还要继续做师卫古,跟随转生真龙的说书先生,这个理由足以让你留在我身边了。”师卫古脸部的肌肉抽搐了一阵,但他什么也没说。
又过了一会儿,令公鬼说:“你要教我的第一件事是如何守卫我的梦。”那个男人只是阴沉着脸点了点头。他会制造麻烦的,但这些麻烦绝不会比令公鬼还不知道的那些麻烦更严重。
石阶减缓速度,停了下来。令公鬼再次折叠空间,通向若羌岩台的门被打开了。
雨已经停了,但被黄昏笼罩的谷地仍然满是水湿,又被楼兰的脚印搅成了一个烂泥塘。谷中的楼兰比刚才少了许多,大概少了四分之一,不过令公鬼没有看见战斗的痕迹。所有人都在盯着岩台。
除了部族首领们之外,纯熙夫人、半夏、鬼笑猝和智者们也登上了岩台。孔阳正在和部族首领们交谈着。马鸣蹲在和其它人有一段距离的地方,拖下宽边帽罩住脸,将黑矛靠在肩膀上。
沙风凌和她的枪姬众正站在他周围。当令公鬼走出门口的时候,她们都吃惊地张大了嘴。看见穿着缀有白绢丝的闪亮红色长衫却已经浑身破烂不堪的师卫古跟着令公鬼走了出来,她们显得更加吃惊了。
马鸣笑着跳起了身,鬼笑猝向他半抬起一只手。谷地中的楼兰都一言不发地望着他。
没有
等任何人开口,令公鬼说道:“沙风凌,你能不能派人到市集去,告诉他们不要打铁勒娜了?她并没有像他们以为的那样偷了那么多东西。”黄发女人依旧惊愕不已,但她很快就和一名枪姬众说了几句,那名枪姬众纵身跃下了岩台。
“你怎么知道的?”半夏惊呼道。
而在同一时刻,纯熙夫人也在问:“你去了哪里?怎么去的?”她瞪大的黑眼睛从他身上又转向师卫古,鬼子母一直以来的冷静荡然无存。
而那些智者们?赤红色头发的鬼斯兰看起来正准备用双手将答案从令公鬼的喉咙里拉出来。摩诃丽满面怒容,似乎是想用鞭子,而不是两只手。鬼纳斯从头上放下长衫,用手指抚着灰白的头发,似乎是不能确定应该担忧还是宽慰。
沙风凌将仍旧潮湿的长衫递给令公鬼,他将两尊石雕像裹在这件长衫里,纯熙夫人的目光正落在它们上面。令公鬼不知道纯熙夫人是否在怀疑它们的用途,但他要尽量把它们藏起来,如果他不能信任让自己运用神威万里伏的力量,他又怎么能信任比它更强的上古法宝?
他还要进一步学习如何控制上清之气,如何控制他自己。
“这里出了什么事?”令公鬼问。被忽视的鬼子母闭紧了双唇,半夏也显得很不高兴。
“突阕部众离开了,沙奇娜和鬼足缺率领着他们。”鬼玄元说,“还留在这里的人全都承认了你是朅盘陀王。”
“突阕部众不是惟一离开的。”尸尧脸上的皱纹变得更加深重,“我的鄯善也走了一些,还有于阗、焉耆和查林。”
哲朗和鄂瑞也像尸尧一样阴沉地点点头。“他们不是跟突阕走的,”高个子沙达奇沉声说,“而是四散逃开,他们会将这里发生的事和你所说的话传播到远方,这很糟糕。我看见人们丢掉他们的枪矛,就那样落荒而逃了!”
他会将你们束缚在一起,他会毁灭你们。
“乌孙没有人离开,”鬼玄元说道,他的声音中没有一丝骄傲,只是在陈述事实,“我们准备跟随你去任何地方。”
跟随令公鬼去任何地方,令公鬼还要对付突阕、鬼足缺和沙奇娜。扫视着岩台周围的楼兰,他在这些选择留下来的人里仍然看见了动摇的面孔。那些逃跑的人会是什么样子?
但这些楼兰最终也只是一件工具,令公鬼必须让自己记得这一点。自己要比他们更加严酷。
紫电和马鸣的阉马一起等在岩台旁边。令公鬼示意师卫古跟在他身边,然后爬到紫电背上。那个长衫做成的包裹被他夹在手臂下面。扭曲着嘴唇,那名昔日的弃光魔使站到他的右侧马镫旁,沙风凌和其余的枪姬众跳下岩台,在他们周围组成队列。
让令公鬼惊讶的是,鬼笑猝也爬下岩台,站到了他右侧原先的位置上。马鸣一纵身跳上了果仁的马鞍。
令公鬼回头望向岩台上的人们,他们全都在看着他,等待着。“回归的路依旧漫长,”沙达奇将脸转向一边,“漫长,洒满了鲜血。”厌火族人的面容没有改变。
半夏向他半伸出手,眼里充满了痛苦,但他没有去看她,“等到其余的部族首领到齐,就是开始的时候了。”
“在很久以前就已经开始了,”鬼玄元平静地说,“问题是道路将通向何处,如何终止。”
对于这个问题,令公鬼没有答案。他掉转斑纹马,缓缓地走过谷地,他奇特的随从护卫在他的左右。楼兰在他面前让出道路,凝望着他,等待着他。夜晚的寒冷已然袭来。
当热血喷洒在万物不生的大地上时,龙的孩子们由此崛起。从龙之众拿起兵刃,与死亡共舞。令公鬼从荒芜的土地上招来他们,他们将用战争震撼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