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跑到走廊还不到十步,那本来已经昏暗的灯光开始消失,藏宝间的火把已经熄灭。马鸣住了口,三个人加快了脚步。房间外的第一个火把灭了,紧接着是下一个。当他们跑到旋转楼梯时,已经用不着拉扯马鸣了,三个人都在跑,身后的黑暗追逐着他们。虽然楼梯上面一片漆黑,他们也只是犹豫了一瞬,就往上爬去,一边竭力大声嘶喊。不论上面有什么怪物在等待,他们都希望喊声能把它们吓走,也希望借喊声提醒自己仍然活着。
他们冲出地面的门廊,一个个滑倒在落满尘的大理石地面上,又跌跌撞撞地冲过那些石柱,几乎是滚下屋前的石阶,在街上摔成一堆。
令公鬼最先爬起来,捡起掉落在地上的宝剑,心慌意乱地看看四周。屋顶上还露出半个太阳,阴影在地上伸展像黑色的怪手,在仅剩的阳光中显得更加黑暗,几乎填满了街道。他打了个冷战,这些阴影就像是罗睺朝他们伸出的双手。
“捡回一条命,妈耶,总算逃出来了。”马鸣从最底下爬起来,强作镇定拍打身上的衣服,“而且,至少我——”
“我们算是逃出来了吗?”子恒说道。
这次,令公鬼清楚知道自己没有产生幻觉,他的颈后汗毛直竖。有东西在石柱之间的黑暗里看着他们。他猛然转身盯着那座屋子,几乎能感觉到那里有眼睛注视着他。他下意识地握紧剑柄。那些眼睛似乎无处不在。其他两人也警惕地四处张望,令公鬼想他们一定也感觉到了。
“我们留在街道中间,”令公鬼沙哑着声音,三人交换着目光,眼里流露着恐惧。他艰难地咽了咽口水说道,“我们留在街道中间,尽量避开那些影子,尽量快走。”
“三十六计,走为上计,快,快,快呀。”马鸣急切地赞同。
那些窥视者紧跟着他们。又或者说,其实是有无数的窥视者,无数的眼睛,从每一座建筑里看着他们。令公鬼无论怎么看,也看不到有任何移动的东西,只能感觉到那些眼睛。是渴望的眼睛?是饥饿的眼睛?他不知道究竟是哪一种,只知道,有成千上万的眼睛,又或者是有一些眼睛一直跟踪着他们。
每到阳光仍能触及之处,他们就会稍微慢下来,眯着眼看着前面那总不消失的黑影。现在的他们可是一点儿也不想靠近任何影子,本能告诉他们那里有某些东西在等待他们。每当影子横亘在街道上挡在他们去路时,他们都能明显地感觉到那些东西的意图。
他们大声呼喊着跑过这些黑暗的阻拦,令公鬼几乎觉得听到冷冷的“呵呵”笑声终于渐渐消散,在暮色完全消退之前,那座白石屋总算出现在眼前,感觉他们好像已经离开它好几天那么久了。那些窥视者的眼睛突然全部不见了,它们在一眨眼之间消失的无影无踪。令公鬼一言不发开始小跑,伙伴们紧跟着他,最后他们一起狂奔,一冲进白石屋的大门,立刻崩溃倒地,并且大口地喘气。
瓷砖地面上生了一簇小小的营火,轻烟袅袅上升,从屋顶的一个洞口飘出屋外。这使令公鬼想起了罗睺,浑身不安。除了孔阳,大家都在屋里围着营火,各人对他们三人回来的反应完全不同。半夏本来正在火上暖手,被冲进来的三人吓了一跳,双手捂着胸口,等她看清楚来人后,她像放下心头大石一般松了一口气。谢铁嘴的长黄铜烟锅没有离口,他边吸变嘟囔了几句话。令公鬼听不清楚,不过隐约好像有“傻小子”这个词。然后说书先生就低头继续用树枝去拨篝火。
“你们三个满脑壳驴粪蛋又自作聪明的家伙!”禁魇婆劈头就骂,全身散发着怒气,双眼冒着火,脸颊胀得通红,“你们脑子没被驴踢吧,你们为什么那样跑掉?你们没闯祸吧?难道你们没有脑子
的吗?孔阳现在正到处找你们,等他回来如果不狠狠教训你们一顿就算你们走运。”
一边的鬼子母的脸上沉静如水,没有任何变化,但是当她看到他们三个时,原本用力捏着裙子连指节都发白的双手松开了。看样子湘儿给她的药草起了作用,因为她站了起来:“你们所做的真是很不应该,”她说道,声音平淡清冷如同夜风抚过人的脸颊,“算了,这件事晚点再说吧。外面肯定有事发生,不然你们不会这样慌张。告诉我。”
“是你说过这里很安全的,”马鸣爬起来抱怨道,“都是你说即墨城以前是濮阳曲水的盟友,还有,黑水修罗不会进入这座城市,还有——”
纯熙夫人突然迈前一步,马鸣立刻住了口,嘴巴张大。令公鬼和子恒正在站起来,也顿住了,半弯着腰。“黑水修罗?你们在城里遇到黑水修罗?”
令公鬼“咕咚”咽了口口水,连忙解释道:”不是黑水修罗。"他说道,然后三个人同时你争我抢地说起刚才遇上的怪人来。
每个人都从不同的地方开始。马鸣从发现那些宝藏开始,说得好像是他自己发现似的;子恒则先解释他们三个为什么没有告诉任何人就跑了出去;令公鬼直接从他认为重要的地方开始说,就是在石柱那里遇到的陌生人。
三个人三张嘴,本来可以讲清楚事情的方方面面,但是他们三个都太过激动,没有人能把整件事按时间顺序说得清楚,每个人都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完全顾不上考虑先后顺序,也顾不上其他人在说什么。窥视者,他们三个都不停地提到了窥视者。
虽然他们说得语无伦次,但是大家都开始觉得害怕。半夏不安地瞥着那些面街的窗洞。外面,最后的暮色正在消去,屋里的营火显得弱小昏暗。谢铁嘴把黄铜烟锅从口里拿出,歪着头,皱着眉仔细倾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