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打算给你的马卸鞍吗?”子恒问道,他已经安置好自己的马,正在把五花马的马鞍卸下。那匹眼神凶恶的牡马虽然瞪着子恒,却奇怪地很顺从,让他拿走马鞍。“没人会帮你做哦。”
马鸣最后看了巷子一眼,叹叹气走向自己的坐骑。
令公鬼把杏姑的马鞍放到地上后,发现马鸣的表情很沮丧,眼神遥看着穿过眼前的事物,两手机械地做着卸鞍的动作。
“你没事吧,马鸣?”令公鬼看着马鸣从马背上提起马鞍,站着,拿着它发楞,便问道,“马鸣?马鸣!你发什么呆啊!”
马鸣被吓了一跳,几乎丢掉手里的马鞍:“谁?什么?噢,我……我只是在想事。”
“你还能想事?”子恒反问,一边把五花马的马笼头换成辔头,“我看你根本是在梦游么。”
马鸣显得愁眉苦脸:“不要取笑,我只是在想在山坡那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还有夫人说的那些话,那些古老的血脉。”包括令公鬼在内,每个人都转头看着他,他不安地挪着脚步,“对了,你们也听到纯熙夫人说的了。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我难道就是引来……我讨厌这样。”子恒吃吃笑了,马鸣的眉却锁得更深。
“她说那些话,那是鲁子颠的战斗口号,对吧?也许你是鲁子颠的转世投胎也未可知。以前你总是抱怨思尧村的生活怎么怎么沉闷,我还以为你会喜欢这种事,这种某位君王或者英雄的转生的事,而且是发生在你身上。”
“不,话可不能这么说呀!”谢铁嘴倒吸一口气,大家都把视线转向他,“要知道这种话很危险,而且很蠢。死者确实可以重生,或者占据一具活人的身体,这不是一个好玩的话题。”他再深吸一口气来平静自己,继续说道:“夫人说的是古老的血统,不是死者。我听说过这种事,它确实发生过的。我只是听说过,却从没有想过真的会这是你的血脉,娃子,是一条连接你、你的
父亲、你的老爹、直到濮阳曲水的先辈、甚至更古老的祖辈的血脉。你现在知道你的家族有多么古老了,你应该放松地接受它,并为此高兴。多数人仅仅知道自己有个父亲。”
有些人甚至连这一点都不能确定,令公鬼苦涩地想,也许禁魇婆说的是对的,要了亲命了,真希望她说的是对的。
马鸣点头答应说道:“我想,我应该这样。只是你觉得这跟我们现在遭遇的这些事有关系吗?那些黑水修罗和所有的事?我脑子很乱,我不知道自己想说什么。”
“我认为你应该忘记这个问题,专心思考怎样活着逃脱。”谢铁嘴从披风里变出他的长烟锅,“要是依着我,我得去吃口烟了。”他朝他们挥了挥烟锅,往前面的房间走去。
“放心吧,别太为这个烦恼,我们是三个人同舟共济的,并不是只有你一个人。”令公鬼告诉马鸣。
马鸣使劲甩甩头振作起来,大笑一声:“有你这话我就安心多了。好了,说到同舟共济,我们已经安置好马匹了,不如一起去四下看看四下看看吧。看看一座真正的城市,而且没有拥挤的人群跟咱们推推搡搡,没有狂妄自大的家伙。离天黑还有大约一、两个时辰呢。”
“瞧你这高兴劲儿,你该不是把黑水修罗也忘了吧?”子恒说道。
马鸣带着嘲弄摇着头:“还记得吗,孔阳说过,它们不会到这里来的,记得吗?你得认真听别人说话。”
“我当然记得,”子恒回答,"而且我也有认真听。这座城市——即墨城?——曾经是濮阳曲水的盟友。看?我有听的。”
“即墨城在黑水修罗战争期间必定是一座最了不起的城市,”令公鬼支持道,”连黑水修罗都不敢进来。纯熙夫人说过濮阳曲水是——她怎么说的?——是混沌妖皇的肉中刺,但是那些怪物却不怕闯进锡城。”
子恒举起双手:“算我求你,不要提起魄
灵帝君行不行?”
“你们怎么说?”马鸣笑道,“走吧。”
“我们得先问过纯熙夫人。”子恒回答。
马鸣摊开双手:“不是吧,问她?你以外她会答应让我们跑到她视线以外啊?或者问湘儿如何?见鬼,子恒,你离家时怎么没先去问问你舅妈?”
子恒不情愿地点头答应了,马鸣朝令公鬼咧嘴笑道:“你又如何?一座真正的城市哦?还有宫殿呢!说不定我们能找到金子哦。”他狡黠一笑,“而且没有爱瞪眼睛的白羽客。”
令公鬼白了他一眼,但是他也没犹豫多久,那些像说书传说中的宫殿一般的建筑在向他招手:“好吧。不过我们得小心点。”他们三个踮着脚尖从小巷子里离开了,沿着巷子走到了另一边的街上。他们快步疾走,直到离开那座白石屋一个街区远的地方,马鸣突然欢快地跳起舞来。
“好快活。”他大笑道,“好玩!”他慢下脚步,转着圈,看着眼前的一切,笑个不停。残破的建筑在午后的阳光下投下悠长又参差不齐的影子,渐落的残阳为毁灭的城市披上一层腥红。
“你梦见过这样的地方吗?梦见过吗?”子恒也开心地笑了。但是令公鬼觉得有点不自在,他抖抖肩膀,这个地方跟他第一个噩梦里的城市并不相同,却都有一种让人惴惴不安。“如果我们想四下看看,”他说道,“那最好还是继续走吧。天快黑了。”
马鸣好像对什么都感兴趣,他精力充沛地拉着两个伙伴到处看。他们爬过那些铺满灰尘的泰山石敢当,个个都有一个大得足够装下思尧村所有人的水池。他们又随意地在建筑物中里里外外穿来穿去,座座比前一座更高大。
有些他们看得出它的用途,比如,宫殿很明显就是宫殿;有些却猜不出它是做什么用的,比如,那座顶着一个圆圆的、小山似的白屋顶的巨大建筑,里面只有一个大得吓人的房间,究竟是有什么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