锈迹斑斑,车身被黑泥覆盖的迈巴赫就像有着一位高超的车手驾驶。
撞破墙壁的同时,轻松躲开了从工厂上方掉落下来的支架,四面打开的车门,就这么停在路明非和芬格尔面前。
路明非来不及去思考为什么以小魔鬼路鸣泽这出门必讲排场的性子,会给他安排一辆锈迹斑斑的迈巴赫。
他坐在驾驶位上,对着李飞和楚子航所在的战场大喊,同时,他也准备发动汽车,可他手却摸了个空,因为这辆迈巴赫上没有车钥匙!
“你个死小鬼路鸣泽,忘记我是穷狗了吗,非要给我整个这么高大上的玩意来开,没钥匙我怎么开啊!”
路明非暗骂着小魔鬼路鸣泽的不靠谱,只是还没等李飞和楚子航那边给出回应,路明非就听到了马蹄声。
“废柴师弟,看···看前面!”副驾驶位上,芬格尔指着迈巴赫正对的车头前方。
在他们要夺路而逃的前方,也就是工厂大门外,水银色光芒覆盖了视野。而在视野中,一匹如山魁伟的骏马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它披挂着金属错花的沉重甲胃,白色毛皮上流淌着晶石般的荧光,八条雄壮的马腿如轮式起重机用来稳定车身的支架,暗金色的马掌抠着地面,路面被它翻开一个又一个伤口。马脸上戴着暗金色面具,每次雷鸣般的嘶吼后,面具上金属鼻孔处就喷出电光的细屑。
这是北欧神话中,主神奥丁的座驾,八足天马斯普尼尔。
本该存在于神话与影视作品中的神之座驾,此刻以真实的形态挡在了路明非他们逃生路线面前。
而刚才还在跟自己另一位师兄李飞战斗的奥丁傀儡,此刻就坐在八足天马斯普尼尔身上,原本有裹尸布包裹的身躯上覆盖上一层暗金色甲胃,手中提着弯曲的长枪,必中必死之枪刚古尼尔。
‘不是说奥丁不在家吗,这阵势跟奥丁在家有区别吗···’
路明非呆呆望着拦在前方的一神一马,心情犹如过山车般起起落落。
这下子,他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坐着的车不知道怎么开,前面还有个大神还是大神挂机的代打当拦路虎,自己这边只有两个开了八门遁甲快到时间的师兄,还要他这个随时准备氪命的圣斗士,玩个锤子啊!
就在路明非不知道接下来该如何是好的时候,身边一阵清风徐来。
路明非就感觉自己整个人一轻,眼前视野骤变,等反应过来时,自己和芬格尔已经坐在了后座。而刚才在自己呼喊中,面对奥丁和死侍群的李飞和楚子航也分别坐在副驾驶和驾驶位上,李飞手中依旧提着那个长条的,有着半朽世界树徽章的箱子。
“都什么时候了,还惦记这个破箱子!出不去我们都得死这里!”芬格尔看着李飞手里提着这个箱子,气不打一处来。
“出得去。”
驾驶位上,楚子航依旧保持着二度爆血的状态,但理智还算清晰,回应着芬格尔的话。
“师兄,这辆车···”路明非欲言又止,但楚子航已经告诉了他答桉。
“这辆车不需要钥匙,售价九百万,声控启动。这个世界上只有三个人的声音才能启动,一个是这辆车的主人,一个是这辆车的司机,最后一个···就是我,启动!”
楚子航握着方向盘,亦如他15岁那年的雨夜。
只是15岁那年的雨夜,他只能当个懦夫,开着这辆车逃离。
但今天他又回来了,还是一样的雨夜,还是一样拦在面前的神之座驾,还是一样喊着启动的指令。
锈迹斑斑的迈巴赫发出轰鸣,轮胎在地面打转,散发着白烟。而楚子航目视着前方拦着他们的神之座驾,还有那个在座驾上的奥丁,轻声说道。
“还记得吗?那天晚上整个世界都下着雨,我亲眼看着那个男人被你杀死,而我却只能懦弱地逃...
这么多年来我一直痛恨自己没有胆量跟他死在那个雨夜里。现在,到了我们俩算总帐的时候了!”
楚子航的声音很低,低的只有车上三人能听见,但在楚子航说话的那一刻,位于前方,骑着八足天马的奥丁傀儡,也就是楚天骄似乎也连接上了真正奥丁的意识,面具下的赤金色黄金童盯着迈巴赫上那个同样直视自己的年轻人,缓慢且低沉的开口道。
“你是···那晚的孩子。”
“不,我是迈巴赫!楚子航,给我往前肿!”
代替楚子航回答的,是假装自己三度爆血,保持龙化外表的李飞。
突然无厘头的开口打断了楚子航试图要跟奥丁傀儡,也就是楚天骄上演父慈子孝的戏码。
伴随着李飞开口的,还有晦涩难明的龙文以及浮现在迈巴赫两端的六把巨大光剑,光剑上缠绕着黑色气流。
这是言灵·光驭使徒和言灵·君焰的言灵融合技。
六把带着高温和强光的大剑朝着奥丁和奥丁座驾八足天马射去。
切开了奥丁傀儡面具释放的领域,六把光剑将奥丁座下的八足天马洞穿,钉在了地上,炽热的高温在由内向外炙烤着这匹八足天马。
痛苦的嘶吼声从斯普尼尔口中发出,电屑带暗灰色的血液从它口鼻眼中喷出。
而被李飞用无厘头的话语打断,且拉回现实的楚子航也趁着李飞创造的这个机会,松开刹车,油门踩到底。
早已烧胎到极限的迈巴赫引擎发出咆孝,在楚子航的驱动下,带着2.7吨的自重和车上的四个人朝着拦在自己面前,被李飞钉在地上的八足天马撞了过去,犹如攻城锤!
这一撞,人仰马翻。
八足天马斯普尼尔在迈巴赫的撞击下凌空飞起,连着坐在上面的奥丁傀儡。
紧接着,迈巴赫扬长而去,驶入那水银色的光芒中,而路明非也在后座上暗暗念出了他从小魔鬼路鸣泽那争取过来,永久保留的作弊言灵,Black Sheep Wall。
随着这个作弊言灵的念出,在路明非脑海中也出现了一条路线,一条逃出这个奥丁国度的路线。
“师兄,往前开,不要转弯,不要停下!”
楚子航没有疑惑路明非在后座下的指令,他只是将油门踩到底,朝着无法视物的前方一直开,一直开。
慢慢的,眼前水银色的光芒散去,渐渐露出两边的道路,淅淅沥沥,逐渐变小的雨水打在车窗上,打在他们四人的脸上。
清凉的雨水让车内的四人慢慢冷静了下来,看着周围熟悉的环境,路明非也意识到,他们从奥丁的国度里逃出来了,他也能明显感觉到,车速慢了下来,直到停下。
“我们逃出来了?!”
“废话,没逃出来现在我们挨个都被奥丁那根刚古尼尔顶起来当烤串,喂他那匹马!”
旁边的芬格尔带着劫后余生的语气回答着路明非,时不时也在碎碎念这次这笔买卖亏大了的话语。而路明非看着前方坐在驾驶和副驾驶位置上的楚子航和李飞,两人也从爆血的状态中退出,变成他熟悉的那两个人,只是两人脸色都是一样的苍白,就像熬了一周的夜。
楚子航没有回答路明非的问题,在确定这辆曾经的迈巴赫无法启动后,他就下了车,走进雨中,任由雨水冲刷着自己的身体。
他回头望向这辆迈巴赫,它停在那里,暗澹无光的车灯好似在与自己对视。
它的出现毫无预兆,它的发动毫无根源,它就像是一个游荡在奥丁国度里的幽灵,一直在等着自己又一次撞入奥丁的国度时,才会出来拉他一把。
路明非不知道为什么楚子航要站在雨中,但看着楚子航那样,他本能的感受到,在楚子航回眸望向这辆迈巴赫时,那双无法熄灭的黄金童里所涌出的悲伤。
没来由的,他下了车,芬格尔也跟着下了车,接着就是李飞,依旧拎着那个箱子走下了车,把箱子放在引擎盖上。
“箱子里是什么,”楚子航问道。
在他杀入死侍群,朝着李飞和奥丁所在的战场杀去时,他就注意到李飞手上这个箱子,模样很熟悉,当年他父亲手里也是拿着这样一个箱子。
没有进入三度爆血,变成无意识的楚子航很清楚跟李飞战斗的那个奥丁不是真正的奥丁,压迫感虽然跟记忆中的一样,但水准不在一个水平。
这也是他能忍住怒火,只是开车撞八足天马,而不是回头找奥丁死斗的原因。
杀死一个傀儡可没有什么大仇得报的快感,只有挥刀斩向真正的奥丁时,他才会一往无前。
“一个礼物,从地狱带回来的礼物,给你的。”
听到这里,路明非和芬格尔对李飞放在引擎盖上的这个箱子投去了好奇的目光。而路明非还下意识瞥向楚子航,就看到师兄这张高冷面瘫脸上有了波动。
有惊讶,有恐慌,有悲伤,唯独没有喜悦。
李飞伸手拍向芬格尔的狗爪,明明虚的感觉一推就倒了,但一掌还是痛的让芬格尔龇牙咧嘴。
“是你的东西吗就碰。”
“你丫的怎么还这么生龙活虎啊!”
“真男人可不能说倒就倒啊,”李飞扭头,看向楚子航,“这是我找到的,你父亲留在这个世界上的痕迹,他两张面孔下最真实的模样,有留给你的,也有他自己的,你自己来吧。”
李飞走到一边,将空间留给楚子航。
楚子航也缓缓走上前,看着李飞这个放在引擎盖上的箱子,慢慢伸出手,路明非也注意到楚子航那双砍人切菜都不带动摇的手此刻在颤抖。
但还是打开了这个箱子。
箱子里的东西不多,一把跟楚子航手中村雨如出一辙的长刀,剩下的都是照片,满满的照片。
路明非注意到,这些照片的角度都是盗摄角度。
照片中的场景很多,在游乐园,在商场,在餐馆···
隔着草丛,隔着玻璃,隔着雨幕···
照片中的主角只有两个,一个年轻的女人,一个孩子。女人路明非不知道是谁,但看着照片上那还是娃娃脸的楚子航,路明非也知道了女人的身份。
路明非不了解楚子航口中那位生父,但路明非至少知道一点,就是自己这位师兄的老爹绝对是个专业的摄影师。
因为在照片中,楚子航的母亲呈现出很多样子,欢笑的,凝眸的,孤单的···像母亲,像小女孩。
变化多端,每一种变化都那么美,美得不可方物。
而在照片的背面,有着用红笔标记的盗摄年月日,日期下还有类似这样的话。
‘这是你离开我的第一年,你看起来气色不错。’
‘这是第二年了,拜托别这么憔悴。’
‘第三年,你胖了。’
‘第四年,想起你的时间变少了。’
‘第五年,继续变少。’
‘第六年,但还是想你···’
路明非不知道楚子航的生父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但看着楚子航一张张翻阅的照片,路明非能想象到,他将照片一张一张的洗出来,看着它们慢慢干透,与照片中,曾经属于他的妻儿对视,然后在照片的背后写字,就像是在跟照片中的妻子对话。
“真是一个爱到极致的极品男人啊···”
一旁的芬格尔难得沉默下来,良久才点评了一句。
李飞从兜里掏出皱巴巴的烟盒,从中掏出一根丢给芬格尔,也给自己来上一根,给自己点着后,就把火机扔给芬格尔,顺带拉着路明非,两个老油条带着一个废柴师弟走到了车尾,将空间留给楚子航一人。
“你们怎么来了。”
“我觉得师兄你有可能回不来,但不知道该怎么做,楚师兄注意到了我的问题,就给我买好了回国的机票,带着芬格尔就回来找你了。”
“喂!不是带!是绑架!”芬格尔纠正路明非的措辞。
“还真是被明非你估到了啊,不愧是S级,师兄欠你一个人情。”
“那师兄你呢,怎么会碰到奥丁这种玩意啊。”
对于李飞的道谢,路明非不好意思挠了挠头,也问出了自己的疑惑。
“我回来调查我们老家这边怎么风水这么好,连出三个超级混血种。调查来调查去,结果发现在楚子航15岁那年,也是一场特大台风,有印象吧明非,‘蒲公英。’”
路明非点头,他依稀记得那年没人来接自己,学校早放学,自己一个人顶着雨跑回家的狼狈模样。
“那场台风除了造成一定经济损失外,只有一个人员伤亡的记载,就是一名姓楚的司机在暴雨中失踪。姓楚的人不少,但架不住刚好我身边就只认识他一个,一下子就好奇起来,然后再一深入调查,却发觉疑点重重,人失踪了,公司不管不问?最后还倒闭了?架不住好奇心,就来这里调查,结果一查,就查到了他的真实名字和身份,紧接着,奥丁就出现了,然后你们就来了。”
言简意赅解释了一下,路明非和芬格尔也不再多问。
就在三人聊天之际,楚子航已经将箱子装好,走了过来。
“谢谢,你真是从地狱来的信差。”
“谁叫我查到了呢,总不能任由奥丁把你父亲留在这个世上最后一点念想也抹掉了吧,这要是让他做成了,我得跟他玩命。”
“没必要做到这种地步。”
“看到了就不可能坐视不理。”
“那接下来是什么。”
“等学院过来抓我们去批斗。”
一说到要回去挨批,四人又陷入了沉默,而在这个时候,已经无法启动的迈巴赫车上音响突然打开了,缓慢的节奏从音响中传来,楚子航脸上也是一怔。
因为这首曲子当年他父亲就给他放过,爱尔兰乐队Altan的《Daily Growing》。
一首表达父爱的歌曲,歌词是女儿和父亲的对话。
楚子航已经听懂了这首歌,这是他父亲留给他的话。
他是男是女不重要,父亲跟妈妈离婚,任由妈妈改嫁,自己进入豪门。是因为父亲从一开始就对自己的人生没把握,他希望自己过得好,将来有所依靠。
他能做到的仅限于此,许多次他开着这辆迈巴赫等在校门外,可是看见另一辆车开进来后就缩缩头离开,他相信自己的‘女儿’有了依靠,然后就远远逃离了,一方面下定决心不想牵扯到自己的妻儿,却又在暗地里关注着自己妻儿的生活,不想打扰,却又无法忍住不去挂念。
箱子里的照片,留在照片后的话语都是证明,但这些楚子航只能自己保留着,不敢给自己妈妈看,他想让妈妈过的开心,无忧无虑。
刚刚停下的雨水再次落下,楚子航抬着头,望着云层。
“爸爸,又下雨了啊。”
他轻声说,而李飞则是望向某个方向,在那个方向的边际,肉眼望不到的雨幕里,一个身影,双眼闪着澹澹的金色,注视着此刻抬头望天的楚子航。
李飞笑了。
“初次见面,多谢你关照了啊,小师妹,大师兄承你情了。”
他在心里轻声说,然后转过身,无声的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