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七面色冷峻,目光从于弘志黝黑的脸庞移到掌中铁棍之上,眉头微微皱起,若有所思。
见此情景,一直留心关注的高杰,更加忐忑不安起来。
于弘志见了仇人,懒得多言,目中寒光一闪,蓦然大喝一声,铁棍轮转而起,带着强劲的厉风,兜头兜脑便向魏七砸了下去。这一棍,不但威猛无匹,而且含愤带怒,威力端的是惊人,有种无可抵挡之气势,令人惊骇不已。
魏七没想到这个莽汉不由分说,出手便是狠招,立刻收敛心神,脚下两个错步,以迅疾无比的速度避开了棍势。同时,他“刷”地一声,从腰间刀鞘中抽出一柄尺余的半截短刀,缓缓横在了胸前,断刀刀面映着积雪,微微发出冰冷的光芒。这柄断刀,正是断刀门的标志,而魏七手中这把,更是来自断刀门门主,也是其父亲魏程光亲赐的两柄镇门宝刀之一,名曰“冻神”。传说,这柄“冻神”乃是魏家先祖采用极寒之地取得的极品寒铁精心打造,不但有吹毛断发之利,而且以断刀门独特的功法加持其中,可令此刀爆发出更强的威力。
于弘志一击不中,毫不滞怠,手掌一挑一松,铁棍平地一个反转,棍头棍尾倒转,他熟练地抓住棍头,顺势横击,对着魏七拦腰扫去。听劲风呼啸之声,可知此击威力犹胜第一棍,如若击中,只怕可将人的腰杆硬生生地砸断。
见于弘志一招比一招狠辣,哪有半点切磋武艺的样子,旁观田尔耕斑驳的脸皮微微抖动,目光中渐渐透出愤怒之色,就连许显纯亦收敛了笑意,右手缓缓摸上了腰间绣春刀的刀柄。显然,他们都感受到了于弘志的杀意,认为其来者不善,绝不像高杰所言那样。
魏七自然是感受最深的一个,他素来寡言少语,性情淡漠,深沉冷静,泰山崩于眼前而不惊,如今骤见杀招,心绪并无半点波动,手中断刀蓦然间爆出一道冷芒,迎着铁棍来势悍然削去。
一声震耳的响声从练武场传出,惊得百米外在田埂中觅食的几只鸡鸭仓皇飞逃,埋头务农的几位农夫也停下了手中的农活,张着嘴巴,带着惊恐之色望了过来。
于弘志所习乃是白莲教秘传的洪阳棍法,至刚至阳,威力惊人,加之于弘志本身力大无比,内力雄浑,铁棍与断刀硬碰之后,棍势仅仅稍微滞怠了一下,便继续向魏七腰际扫去。
魏七没想到断刀未能阻挡住这一棍,眼见铁棍离身体越来越近,他面不改色,运劲吐气,口中冒起一股白气,被荡开的断刀上冷芒更盛,刀身瞬间便覆上了薄薄的寒冰,一股极度的寒意爆发而出,将整个习武场都笼罩其中。
身披棉袍的魏良月冷不丁地打了个寒战,从未感受过此刻这般的寒冷,而且,那寒意竟隐隐有渗入骨中之势。
魏七这时已经彻底使出了全力,调用内力加持于断刀之上,将断刀术的威力彻底激发出来。他所习的断刀术,与师兄田尔耕的“嗜血刃”不同,乃是断刀门另外一路镇门绝学“寒魄光”,其独特的内功本就阴寒,再经他手中这把极品寒铁打造的断刀将寒意增幅,发出的透股彻心的极寒,端的是有“寒魄”之效,而这柄断刀也不愧其“冻神”之名。
魏七的内劲是对着于弘志发出的,所以于弘志所感受到的寒意,比之魏良月不可同日而语。只见他手中去势迅猛的铁棍突然之间就像落入了泥泞沼泽之中一般,速度急减,还未触及魏七便彻底停顿下来,再也无法寸进。
魏七“寒魄光”功法发出,立见成效,手中断刀此刻顺势划出,对着于弘志的肩膀而去。
高杰此刻也被那变态的寒意冻得打了个哆嗦,惊骇之下,见于弘志呆立当场,而魏七的断刀却已经疾砍而至,顿时便要出声示警。
田尔耕深知这个师弟的实力,见其“寒魄光”奏效,脸皮不再抖动,绷紧的身体亦放松下来。在这此前,魏七只要全力发出了“寒魄光”,其对手几乎再无反抗之力,即便是他自己,靠着“嗜血刃”功法和深厚的内力,方才能够稍稍抗衡,然久战之下,气血被渐渐冻住,便再难以抵挡。可以说,在断刀门二代弟子中,魏七可以算得上是最强的一个。
就在魏七的断刀刀芒几乎就要触及于弘志的肩膀,就在高杰的喊声将将发出,又是一声震天响声传出,众人惊讶地看到,一根碗口粗的铁棍硬是在间不容发之际,将断刀荡了开去。
出招之人,正是此前已经僵硬呆住了的于弘志。在魏七发出“寒魄光”的瞬间,于弘志顿觉气血被极度的寒意冻住,就连呼吸和心跳都几乎停顿了下来,一身气力驱动不灵,全身僵硬得像个冰雕般呆立于场中,完全无法动弹。魏七的断刀上发出的寒光在眼中闪烁,越来越近,于弘志突然间小宇宙爆发,丹田之内涌出一股浩瀚的至阳真气,势如破竹般破解了变态的“寒魄光”,气血瞬间恢复了运转,而他的铁棍也恰好在最危急的时刻磕开了几乎及身的断刀。
于弘志的“洪阳棍法”,出自白莲教一位无名的前辈高人,修至大成后,产生的真气不但刚猛,而且自带烈阳热力。虽比不上辽东拜火教的火功猛烈,但也自有其独特的效果。魏七的“寒魄光”号称能够冻住神魄,但却恰恰被这“洪阳棍法”化解消融。
魏七没想到于弘志竟然能破解自己的绝学,一时大意,手中断刀再次承受大铁棍悍然硬击,差点脱身飞出,身形飞退数步,方才将这刚猛无比的棍劲消解,虎口隐觉疼痛,整个右臂都酸麻起来。
于弘志怒目圆睁,挡开断刀势在必得的一击后,再次大喝一声,正待抡棍追击,却忽见眼前人影一闪,高杰已经挡在了他的面前。
于弘志是个性情耿直,容易冲动的人,此前骤见仇敌,早忘记了高杰的叮嘱,一时没能控制住情绪,擅自上场,准备将魏七毙于铁棍之下。此刻见高杰挡在了身前,先是愣了愣,随后便冷静下来,情知自己冲动了,便讪讪地收了铁棍,挠着后脑勺,东张西望,有些不好意思看高杰的眼睛。
魏七一时大意,被于弘志迫退几步,正要重新凝集内劲再战,可眼前一花,都没怎么看清楚,就见高杰已经挡在了他和于弘志中间,顿时心中一凛,断刀抓在手中,刚想冲出的身形也停了下来。
说实话,虽然于弘志的“洪阳棍法”令魏七有些惊疑,但却并不震惊,他自信在二三十招后,定会将其击败。然而,高杰犹如鬼魅般突然出现在眼前,那身法却让他震惊了。以身法见长的,魏七见过何止百十个,然而却从未见过高杰这般令他几乎都没看清楚的,那速度太快太变态,令他感觉就像是眼花了一样。
高杰心急之下,这次是全力使出了“幻莲变”身法,毫无保留,如幻似真,几如幻影,不但震惊了魏七,田尔耕和许显纯也面面相觑,倒吸了一口凉气。
他们不了解高杰,骤见其变态的轻功,便以为这位公子哥般的忠勇侯竟是位深藏不露的绝世高人,哪能不震惊莫名。
其实,他们哪里知道,高杰的内力武功,与这“幻莲变”轻功相比,差得太远太多,若真的动手打架,他连姬龙峰和于弘志都打不赢,更不别说是魏七和田尔耕等成名多年的高手了。
当然,这是在他不施展“白莲九生”神功的前提下。
高杰及时制止了两人的比斗,先是狠狠瞪了于弘志一眼,然后转身对魏七抱拳道:“魏七先生,我这位表哥傻乎乎的,行事莽撞,虽学有一点三脚猫的功夫,又岂会是您的对手。这场比试,就此作罢如何?!”
魏七眯着眼,若有所思的认真看着高杰,半晌后方才缓缓点了点头,然后目光一转,看向于弘志道:“你的棍法,至刚至阳,世间少有,令我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不知阁下尊姓大名,这棍法又叫什么?”
高杰闻言,心里一跳,知道这魏七起了疑心,哪敢再让于弘志回答,连忙抢着道:“我表哥姓夏,叫虎脑,他的棍法在老家一座寺庙中跟个烧火做饭的和尚学的,没有啥名号,我一般唤做烧火棍!”
魏七再次点头,对高杰的解释并未表示质疑,他施施然还刀入鞘,然后迈着稳健的步伐一步步走到田尔耕和许显纯身边站定,一言不发,再次恢复到沉默寡言的状态。
田尔耕冷冷看着于弘志,口中却对魏七道:“师弟,此人出手狠辣,颇为可疑,你可认得他吗?”
魏七抬头淡淡说了句“不认得!”便低下头不再说话。
锦衣卫,相当于后世的情报机关,田尔耕、许显纯都是其中的佼佼者,对可疑的情况都有着敏锐的感觉,这也算是种职业习惯吧。
许显纯有些不死心,皮笑肉不笑地出言对高杰道:“侯爷,您这位表哥适才棍下无情,招招都满含杀意,莫非此前与魏七有仇吗?”
高杰自然知道,除了许显纯、田尔耕和魏七,在场的其他人只怕都对此颇有疑心,不得不再次笑道:“我刚才就说过了,他小时候曾被恶狗咬过,脑袋不好使,一旦发作,便会将别人当作当作恶狗使劲打,着实令人头疼,所以,一般情况下,家里人都不敢轻易放他出来乱跑,免得惹麻烦!请各位见谅!”
众人闻言,又看了看垂头丧气、傻呆呆站着的于弘志,俱是半信半疑。
魏良卿虽也有所怀疑,但他深知高杰这样说一定有他的道理,连忙上前一步道:“好了,今日见到各位高手的出神入化的武功,俺本来还想着要登场一试的,如今早没了那心思,还是等回去再偷偷练上个十年八年再来向各位请教吧!如今已到饭点,想来午饭已经备好,大家这便移步,随俺去品尝品尝俺庄里的美食吧!”说罢,便招呼着田尔耕等向农庄大厅而去。
高杰望着魏七稳健的背影,心中犹自不安,从他此前说的那句话里,高杰似乎听出了什么。莫非,这魏七瞧破了于大哥的底细?这也难怪,魏七和于弘志都曾是徐神医的部下,虽未正式见过面,但互相听说过却很正常,从于弘志的身形长相以及这刚猛的棍法上瞧出端倪,绝非不可能的事。只是,若是这魏七已经起了疑心,又为何不追究下去,偏偏当作啥事都没有呢?!
正当他心神不宁,胡思乱想之际,就听于弘志在身旁低声问道:“小杰,适才你为啥说我姓夏,叫虎脑呢?我长得虎头虎脑吗?”
高杰转头瞪了他一眼,没好气地道:“还虎头虎脑呢,我说你是瞎胡闹!”说罢,便气哼哼地跟在众人身后走了。
于弘志又挠了挠脑袋,憨笑道:“原来是瞎胡闹的意思,嘿嘿,我还真没听出来!”
于弘志虽被高杰“美容”了一番,但姬龙峰早就瞧出了他的身份,只是一直憋着没作声,此刻见众人走远,便一把搂住他的肩膀,低声笑道:“于大哥,原来你没死啊,还害得俺和小杰为你烧香立牌位,伤心了好久呢!”
于弘志嘿嘿笑道:“俺命大,从死人堆里又爬了出来。你瞧,俺脸上这道伤疤,怪吓人的吧!”
姬龙峰瞧了瞧他脸上的刀疤道:“这刀疤,真帅!”
于弘志瞪大眼睛道:“帅?!真的吗?”
姬龙峰使劲点点头道:“男子汉大丈夫,就是该有这么一道伤疤,俺可羡慕死你了!“
于弘志顿觉自己真的帅呆了,呵呵乐道:“大头,那你别羡慕俺了,要不你找时间在脸上也整上一道,俺俩一起帅?!”
姬龙峰迟疑了一下道:“这个嘛,,再说再说!”
两人落在最后,一边瞎扯,一边迎着纷飞的小雪,向农庄大厅走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