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苦思对策的高杰忽然间腾地站了起来,弄得一桌人惊愕地望着他。
高杰歪头摸了摸耳垂,尴尬地道:“额。。。那个。。。我肚子疼,想去方便方便!”
努尔哈赤和多洛济大法师相视莞尔,德拉格大法师面无表情地继续埋头吃饭,宗松格格则瞪了高杰一眼道:“你要去。。。去那个啥直接去就是了,偏偏大张旗鼓地说出来干嘛?没见人家正吃着吗?!”
高杰嘿嘿一笑,抱拳离席而去。
吉祥楼的茅房设在一楼和二楼,高杰从楼梯口众护卫中间穿过,下楼来到了二楼的大厅中。
就在高杰刚才苦思对策之时,二楼一个包厢中传出的对话声瞬间便让他有了主意,等他来到二楼,就见那个包厢中出来一个年轻人,正往茅房方向去,便立刻抢上几步,故意与他碰撞了一下。
那年轻人做萨满打扮,正是此前在辽阳城门口与高杰等有过冲突的拜山教隆度。
昨日东录突法师因在王睿的重拳之下吃了瘪,一怒之下,取消了带徒弟们去吉祥楼开荤的安排。因为他这次是奉命出去办事归来,师父德拉格特许他今儿休息一日,东录突心情转好,便在中午带着几个徒弟在吉祥楼二楼包了个包厢饮酒吃饭。昨日那最倒霉的隆度畅饮之后尿胀,出门直奔茅房,却被人狠狠撞了一下,差点忍耐不住,尿在裤子上,顿时大怒,一把揪住高杰喝道:“小子,你没长眼。。。。原来是你!”待看清楚是高杰,隆度眼睛都红了,新仇旧恨齐齐上涌,抡起拳头便朝高杰砸去。
高杰哪会让他打中,轻松挣脱了他的纠缠,却假装躲得狼狈不堪,跌跌撞撞又冲进了东录突师徒们的包厢里。东录突法师对这个不速之客一时没有认出,正发愣时,就见徒弟隆度追了进来,大呼道:“师父,这小子就是昨日在城门口与我们干架那帮人中的一个!”
东录突法师昨日吃瘪,自认全因宗松格格在场,不敢放肆,所以才让那帮尼堪们得了势,心里哪会甘心,突见高杰自己送上门来,他冷冷一笑,试探道:“小子,今日又跟宗松格格来的?”
高杰闻言先是一愣,然后点头如鸡啄米般连声道:“对对对!就是跟宗松格格来的!”一边说,还一边眼睛咕噜乱转,一边向包厢门口悄悄移动,明眼人一眼就可以看出他心虚,完全就是在撒谎。
东录突法师见多识广、经验丰富,自然看穿了高杰的“小伎俩”,顿时嘎嘎怪笑起来,大声道:“没想到在这还能碰上你这么个倒霉鬼,正好让爷爷好好修理一顿,权当是吃酒助兴!”说完,他便起身向高杰扑去,其他弟子也争先恐后地对高杰实施围追堵截。
高杰“惊慌失措”地大呼小叫,在包厢里窜来跳去,拜山教弟子们个个力大,轻身功夫却不是强项,一时间愣是没能碰到高杰的一片衣角。
东录突法师酒已半酣,没有多想为何这么多人会抓不到一个少年,而是酒上头、怒气涌,嫌酒桌碍事,抬脚便将其踢翻,恶狠狠朝墙角处的高杰冲去,一副不捉住他誓不罢休的架势。
高杰见东录突法师已经怒火攻心,目的基本达到,便暗使幻莲变,犹如泥鳅一般从其腋下穿过,一晃一闪便冲出了拜山教弟子的包围圈,夺门而出,向三楼冲去。
东录突法师见状,哪里肯罢休,掉头就追出了包厢,和弟子们尾随着高杰就追上了楼梯。
楼梯上努尔哈赤的侍卫们见高杰冲了上来,都闪身让开,却见其身后还追上来了六七个人,而且为首的还是东录突法师,顿时便有些不知所措。其中一个侍卫头领赔笑上前正要询问,却被急怒攻心的东录突法师一巴掌扇开,摔了个头昏眼花,其他侍卫只好眼睁睁看着这帮人冲上了三楼。
高杰此刻已经来到了努尔哈赤等吃饭的包厢门口,他见东录突法师中计,也顺利冲上了三楼,正朝他急追而至,这才扯着嗓子惊慌大喊道:“大汗救命啊!德拉格大法师救命啊!宗松格格救命啊!”然后一头冲进了包厢里。
高杰这一高呼,不但惊着了包厢里的人,连在酒楼外乔装改扮、隐秘埋伏的众多侍卫也惊动了,立刻将吉祥楼包围封锁了起来。
其实外面发生的骚乱,武功精深的德拉格大法师早已察觉,只是他并未确定到底发生了什么,直到高杰高呼救命,他才呼地一声站起身来,大袖一挥,将努尔哈赤护在身后,崇山劲暗暗运起,冷冷注视着包厢的门。
当高杰冲进来时,德拉格的眼皮都没有眨一下,显得沉着而镇定,可当尾随高杰冲进来的东录突出现时,德拉格大法师的大师气度再也端不住,使劲眨巴着皱巴巴的眼皮怒声喝道:“东录突,你要干嘛?!”
东录突法师虽听到高杰喊了什么“大汗救命”、“德拉格大法师救命”,但在他心中早把高杰当作了一个小骗子,岂会相信,再加上他追得急切,就是想要踩刹车也来不及了,便一头闯进了包厢里。而当他听到师尊的怒喝,再看清楚包厢里的贵宾时,顿时就傻眼了!他欲哭无泪地指着躲在角落里的高杰,满含委屈地道:“你。。。你。。。你个小骗子!”
高杰心里暗笑,脸上却仍旧惊恐失色,轻声道:“我。。。我哪里有骗过你?”
东录突急于解释清楚,也没管师尊的问话,对高杰喝道:“刚才我问你是不是跟宗松格格来的,你。。你是怎么说的?!”
高杰眨巴着眼睛,无辜答道:“我。。。我说是跟宗松格格来的啊!然后你就追着我喊打喊杀的!”
“你!”东录突气得直翻白眼。可回头一想,刚才这小子好像就是这么回答的,自己只是因为他那副贼眉鼠眼、心虚不已的模样,判断他说的是假话,这才引发了眼前的一切!只是,这小子虽然说的是真话,可在东录突心中,依旧认定了他绝对是个该死的小骗子!至于为什么,他也想不明白!东录突法师思来想去,顿时便痴了,脑筋半天转不过弯来!
德拉格大法师见自己的大徒弟莽撞地闯进了大汗设宴的包厢,本就又羞又怒,而这个家伙在自己呵斥之后,不但不回答,还对着大汗的客人大呼小叫,然后又像个傻子似的呆站着装雕塑,顿时怒不可遏,一巴掌挥了过去,“啪”地一声,将东录突打得飞出了包厢。
高杰此刻却没心思关心德拉格大法师和东录突法师师徒之间的事,他悄悄向酒楼下的街道扫了一眼,欣慰地看到了那个本来步履蹒跚,正要进入酒楼的“孕妇”,此刻的身影刚刚消失在街角,那离开的步伐,迈得是即快速又灵活,哪还有半分快要临盆的模样,显然是听到了自己的示警高呼,发现了暗伏的侍卫,这才匆匆撤退了。
高杰急忙运转白莲九生功法,锁定那离去的“孕妇”,用念力在他脑中留下了一句话:“乃兄王睿在平安客栈!”然后便暗舒了一口气,如果此人真是王曦,自然有所反应;如果他不是王曦,也搞不清楚是谁对他说了这没头没脑的话,自然不会有什么麻烦!
费了一脑门子劲,终于示警救下了刺客,高杰心想事成之下,脸上不由得泛起一丝微笑,他刚把注意力转到了包厢现场,却感到了一道目光正盯着他。高杰心里一紧,顺着那目光望去,就见多洛济大法师正看着他,若有所思地笑着,干瘪的嘴巴都笑得微微张开,露出了两颗黄黄的门牙。高杰见到他那比哭还要难看的笑脸,禁不住哆嗦了一下,不敢再看这位神秘莫测的白萨满,装作若无其事地望向了德拉格大法师。
此刻,东录突早被那重重的一巴掌打醒,爬进包厢,跪伏在地,向努尔哈赤和德拉格大法师请罪,在其身后,隆度等弟子也都吓呆了,跪倒一片。
努尔哈赤久历沙场,没有丝毫慌乱,淡淡对德拉格大法师道:“算了,问问清楚便是!”
德拉格大法师怒气未消,喝道:“混帐,还不速速回答到底是怎么回事?”
东录突法师昨日在城门口没讨得便宜,甚觉丢脸,而且当时的事情还涉及到了宗松格格,回去见了师尊便并未提及和高杰等人的冲突,此刻见事已至此,只好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合盘道出。
等东录突法师刚一说完,宗松格格便气呼呼地道:“东录突法师,昨日你徒弟嚣张跋扈,冲撞了本格格,我还没找德拉格国师讨个说法,你今儿倒先不依不饶,打上门来了,果然是了不得了啊!”
德拉格大法师听完了东录突的叙述,就气不打一处来,再听了宗松格格的话,更加恼怒,指着门口喝道:“你带着这帮小子给我滚回府去,双拳轮流地击,我没回来,不准停止!”
所谓地击,乃是拜山教修炼拳劲的一种方法,要求以拳头击打夯实的硬土地面。一般像东录突这种中高级的萨满连击数百下后,拳头便会承受不住而皮开肉绽,德拉格法师命令他们回去不停击打,一直要等到他回去方能停止,这时间长短可就说不准了,别说是隆度这等低级萨满受不了,就连东录突法师只怕也会皮肉受苦!
可东录突法师此刻哪还敢违抗师命,立刻老老实实低着头退出了包厢,带着弟子们灰溜溜地离开了吉祥楼。
德拉格大法师这才回身对努尔哈赤躬身施礼道:“大汗,德拉格教徒无方,请您责罚!”
努尔哈赤重新坐下,拿起桌上的旱烟袋,深吸了一口旱烟,这才示意德拉格大法师也坐下,淡淡道:“不过是误会罢了,国师也不必过于自责!以后多加训导便是。”说完,他转头对宗松格格佯怒道:“你这个丫头,一天不惹事就不舒服,回去我让你娘好好关你几天,不准出门!”
宗松格格撅着嘴不满道:“又不是我先惹事的,怎么倒怪起我来了!”
德拉格大法师急忙道:“此事并非格格之过,责任全在我那不争气的徒弟身上,请大汗别再责骂宗松格格!”
多洛济大法师此刻也笑眯眯道:“大汗,此乃小事一桩,无须太过在意!只是不知道我们的小客人是否受了伤,或被惊吓着了?”
多洛济法师不露痕迹地将焦点转到了高杰身上,努尔哈赤顿时便不再斥责宗松格格,看着高杰关切问道:“高杰,你没事吧?”
高杰故意揉了揉肩膀,苦笑道:“还好小子在老家学过几招三脚猫的功夫,打不赢,逃得却还算快,没有受什么伤!”
努尔哈赤笑道:“我在八儿的信中也得知了你学过功夫,只是你年纪太小,遇上德拉格国师的大弟子,自然难以匹敌,能逃掉已经是很不错的了!不过,让你第一次来辽东便受到了惊吓,我还是深感抱歉啊,这样吧,作为补偿,此次你赴赫图阿拉采购货物,所有物品价格均按七折给你!”
高杰一听,顿时如同一个小财迷一般眉开眼笑,连忙起身躬身施礼道:“如此便太感谢大汗了,想必等我回到蒲州,其他商号的老掌柜们都会对我艳羡不已啊!”
宗松格格见状,鼻子里哼了一声,低声说了句:“小奸商!”
她的话说得虽轻,在座的却各个都听了个真真切切,顿时引起一阵大笑,而高杰也若无其事地陪着傻笑,丝毫没有介意,整个一得了便宜的市侩小商贩的模样。
午宴过后,高杰向努尔哈赤等告辞,急急忙忙回到了平安客栈,他回房一见到骆思恭便问道:“有人来找过王睿大哥吗?!”(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