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楼大厅所有人都抬头望去,只见一个翩翩少年面带微笑,正缓缓从楼梯上走下来。
刘玄则一伙人见到这个少年,气焰顿消,脸色立马就黑了下来,所谓不是冤家不聚头,那少年不是高杰还有谁。
高杰在楼上看了一会便可以确定被欺负的那个白衣青年正是熊廷弼的独子熊兆珪,本来他还不想多事,想到反正骆思恭会亲自去找他这半个弟子,到时再见面可能会更好。可是刘玄则等一再刁难,看样子是不会轻易放过他,高杰只好出头了。
熊兆珪茫然望着这个英俊的少年,有点不敢相信他嘴里的“兆珪兄”是在喊他,因为这个少年实在是个陌生人。
高杰下得楼来,伸手拨开挡路的刘玄则一干纨绔子弟,径直走到熊兆珪身前,颇为亲热地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喊道:“兆珪兄,还愣着做什么,上去吧!酒菜早已上桌,就等你了!”
对这个高杰,刘玄则等是又恨又怕,明明前几天他还只是个初到京城的乡下孩子,谁知几天过去,竟然麻雀变凤凰,不但被魏良卿认作死党,被万岁爷亲封为忠勇侯,而且还成了信王殿下的干哥哥。如今这少年的身份一个比一个显贵,只怕连他们在朝中做高官的父亲祖父见了他,也不敢轻易造次。
只是刘玄则见熊兆珪脸露茫然之色,就觉得有些不对劲,他既然能成为这帮纨绔子弟的老大,并非因为其父刘一景曾是内阁首辅,而是他本身具有其他人没有的一股狠劲,心思缜密而果断,是个绝不轻易服输的主。他怀疑高杰是故意来找他们麻烦的,当下便阴森森地道:“忠勇侯,你喊得这般亲热,却不知是真认识这小子还是冲着我们哥几个来的?!”
高杰闻言,回头装模作样仔细打量了刘玄则等人一下,方才恍然道:“原来刘少爷、叶少爷几个也在啊,额,刘少爷,你刚才是问我吗?”
刘玄则见高杰演技到位,表情丰富,气的脸色更加铁青,他低喝道:“我问你是真的认识这小子还是想故意与我等作对?!”
高杰听了,禁不住笑道:“我和兆珪兄认识有干你何事了?”
叶孤烟见刘玄则出头了,也跟着跳出来道:“什么兆珪兄兆珪兄,喊得如此热络,你知道他是何人吗?!装腔作势!”
高杰知道这叶孤烟是个胆小如鼠之辈,当下把眼一瞪,吓得那胖子又躲了回去,方才悠然说道:“兆珪兄乃熊大人的独子,熊大人则是我师伯锦衣卫指挥使骆大人的至交,你说我高杰认不认识他?!”高杰解释得如此清楚,主要还不是说给刘玄则一伙人听的,而是有意给熊兆珪递话,一来表明身份,二来是告诉他自己是来解围的。
那熊兆珪虽然有些怯懦,但并不傻,得知高杰的身份后,惊喜地和旁边的高大汉子对视一眼,便连忙上前对高杰道:“高杰,我们俩还以为你们没到,便先坐在楼下想尝尝柳泉居有名的烤馒头解解馋,倒没想到你们早便已经在楼上等候了,实在是失礼了!”
高杰听了,暗想这小子还不笨,便转头笑道:“兆珪兄既然对此处的烤馒头那么欢喜,上去再点一份便是!”说完,他看了熊兆珪身边那大汉一眼接着道:“王睿大哥只怕也饿了,咱们这便上去吧!”
高杰喊出了“王睿”这个名字,不但令熊兆珪和那大汉吃了一惊,便是刘玄则等也颇感意外,虽然他们不知道这大汉是谁,但看高杰如此笃定的样子,却真的像是和熊兆珪俩人非常熟络了。
那高大汉子也不呆板,连忙抱拳笑道:“多谢高杰兄弟挂记,我王睿还真的是饿了,哈哈!”
高杰也哈哈一笑,没有再看刘玄则等一眼,径直拉着熊兆珪二人蹬蹬蹬便上楼去了,留下刘玄则一帮公子哥面面相觑,完全懵住了。既然人家忠勇侯真的是和熊兆珪二人有约,他们哪还敢再去多事,当下连楼也不上了,一行人灰头土脸地离开了柳泉居。
魏忠贤等边吃边等高杰回来,谁知这家伙小解回来后竟然还多带了两个大活人来,大家顿时有些懵怔,搞不清楚是什么状况。
高杰嘿嘿一笑,介绍道:“这位乃是熊廷弼大人的公子熊兆珪,那位是熊大人的护卫头领王睿大哥!”熊兆珪和王睿连忙对大家抱拳行礼。
魏忠贤听说熊兆珪是熊廷弼的儿子,愣了愣,随即微微笑道:“原来是熊大人的公子,失礼了,老夫魏忠贤,你可听说过吗?”
熊兆珪听了,悚然一惊,连忙行了个大礼道:“原来是魏大人,小民拜见!”王睿也跟着行了大礼。
魏忠贤摆摆手道:“外间都风传,你父亲乃是因老夫而入狱,你就不恨我吗?”
熊兆珪恭敬道:“此前小子不明真相,也曾对魏大人有过误会之意,但此次进京,见过家父之后,已知晓真相,岂会再无故记恨大人!”
魏忠贤哈哈笑道:“熊大人在吾眼中,乃绝世将帅之才,既然熊家公子已明真相,便安心坐下吧!”
原来,天启帝即位之后,随着魏忠贤升任司礼监秉笔太监,权势日重,又极得皇上的宠信,渐渐引起了东林党人的注意。此次广宁兵败,本乃王化贞之责,但东林党人已经开始对曾经的同盟楚党下手,想要独霸朝堂,身为楚党支柱的熊廷弼自然首当其冲,他们便联合和东林党人关系颇为密切的孙承宗一起合力把熊廷弼问罪下狱,同时,东林人还故意在外散播流言,意指熊廷弼被定罪,乃是魏忠贤所为,意图让楚党因此和魏忠贤交恶,一石二鸟,既可麻痹楚党,又能借机打压魏忠贤上升的势头。可熊廷弼是什么人,乃是位以卫青、霍去病自许的一代名帅,对其中的端倪早就看得清清楚楚,所以在儿子熊兆珪探监时,便已将事情原委尽数告知。所以这才有了刚才魏忠贤和熊兆珪的问答之言。
高杰这才放下心来,热情招呼他们二人坐下,又唤小二点了几个新菜,重新开席。
因为大家和熊兆珪、王睿二人不熟,席间气氛有些尴尬,魏良卿兄妹俩、姬龙峰和悟空都一声不吭地埋头吃菜,只有高杰和魏忠贤不时和熊兆珪二人交谈。
起先都是高杰和魏忠贤主动问话,熊兆珪被动而答,喝了几杯北京黄酒后,熊兆珪渐渐放松下来,他先敬了高杰一杯后,禁不住问道:“高杰兄弟,你真是骆大人的师侄吗?”
高杰呵呵笑道:“如假包换!兆珪兄定是还在疑惑我怎么知道你,甚至知晓王睿大哥的名号吧!”
熊兆珪和王睿都使劲点了点头。
高杰夹了一口菜放进嘴里,才笑道:“因为昨日我和师伯刚去过刑部大狱,见到了兆珪兄的令尊,所以,我虽未见过二位,但听刘玄则等听到你的名字,自然就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熊兆珪恍然微笑道:“原来如此,怪不得,怪不得!”
王睿却仍有些不解道:“熊大人谈到公子自然很正常,可为何会提及区区在下一个侍卫呢?”
高杰神秘地一笑道:“王大哥不要着急,答案还是晚些时候由我师伯来揭晓吧!”
熊兆珪和王睿对视一眼,仍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可见高杰明显是要卖关子,也不好追问下去,只得作罢。
魏忠贤在一旁见了,若有所思的笑了。
结账的时候,一桌饭菜总价九十八两银子,算得上一顿豪华盛宴了,没等魏忠贤掏腰包,就见高杰很牛逼地从怀中摸出一张宝丰隆的银票递给小二道:“一百两 ,不用找了!”乐的那小二一个劲地点头哈腰,“谢谢小爷打赏”喊个没完。
等着看高杰笑话的魏良月自然是又失望又惊讶,在一旁嘀嘀咕咕道:“他怎么会那么有钱,那银票不会是伪造的吧,要不就是偷来的?!我得回去好好检查下房中的首饰盒!”魏忠贤一干人听了,忍不住呵呵笑个不停,要是高杰听到了,估计会郁闷而倒。
除了柳泉居饭庄,高杰拉着魏忠贤避到一旁,轻声问道:“刚才我没有回答王睿大哥的话,魏叔为何好似早就了然于胸一般,莫非您猜到了什么?”
魏忠贤白了他一眼,笑道:“你是精灵鬼,老夫也不傻!圣上刚给骆大人派了去后金的任务,然后你们便去找了前辽东经略熊大人,熊大人还无端端对骆大人提及了自己的一个侍卫,想想都明白了!”
高杰摇头叹道:“魏叔,您真是名副其实的老奸巨猾啊!”
魏忠贤笑骂道:“什么老奸巨猾,老夫那叫睿智!不过,此事事关重大,一路上必定危险重重,切记要保密,更要注意安全,听到没?!”
高杰瞠目道:“我又没说我会去,您怎么知道的?!”
魏忠贤淡淡道:“很简单,这么大的事,骆大人一点都不避嫌地带你去找熊大人帮忙,这不是秃子脑壳上的虱子,明摆着吗?”
高杰叹道:“俗话说,姜还是老的辣,看来魏叔是块超级辣的老姜啊!”
魏忠贤苦笑道:“有你这么夸人的吗?”
高杰笑了笑,随即略一犹豫,又接着郑重说道:“魏叔,小子想贸然对您老说一句,虽然您对圣上忠心耿耿,甘于不顾名声不顾风险代他出头,去做那些他不能做却又不得不做的事,让小杰由衷地感到敬佩!可是,你也要适当地为自己想想,为魏大哥和小月的未来多多考虑下,好吗?”
魏忠贤闻言一愣,忍不住摇头叹道:“你小子真是个人精,什么事情都瞒不过你!不过是见了圣上一面,便能联想出这么多事情,简直是太不可思议了!”惊叹之后,他又郑重地点点头道:“老夫虽未读过书,但在听戏时曾听过,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皇上待我恩重如山,老夫唯有舍身相报!小杰,你重情重义,老夫没有看错,你说的我全部记下了,也会慎重考虑的!也许,我魏家以后还要靠你来保全呢!”
高杰认真点头道:“只要我能做到的,绝不推辞!”
望着眼前这个英俊不凡的少年,魏忠贤的眼眶不禁开始湿润,他赶紧仰首望向天际,喃喃说道:“身处这不太平的世间,大家都不容易,我们皆须珍重!”(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