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月玲进了屋,见到了班瑞。
她是第一次见这个前公公,心中愧疚,恨不得地上有条缝让她钻进去。
“来,你跟我们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班澜把她按在椅子上,端过来一盘葡萄:“尝尝。”
自己女儿又温柔又体贴端来水果,赵月玲顺手摘了一颗葡萄放到嘴里,酸甜清香,她的心情也稳定下来。
“就是你爸出意外后才半年,你姥姥找到我,说已经给我找好了婆家,彩礼她收了也花了,要是我不去,她就在我门前上吊。”
赵月玲开始讲述她如何离开班家屯的往事。
她完全是被赵老太太又卖了一次。
“我再嫁后去了省城,你姥姥隔半年找我一次,说村里吃不饱,你特别能吃,常常饿肚子,让我每个月攒三块钱给你,整整十年都是这样过来的。”
“为了攒那三块钱,我……”赵月玲说着说着,眼泪就掉了下来,她抬头,不死心的问道:“你姥姥,真的一次都没来看过你吗?一点吃的都没有给过你吗?”
“没有。”班澜说道:“你走之后,我被班福家放到猪圈里活了两年,病的快死的时候我爷回来才救了我,从那开始我跟我爷相依为命,赵老太太一次都没有来过。”
猪圈里活了两年?
赵月玲泪珠掉的更凶了,她对不起胖丫,对不起死去的班峰。
班澜不知道怎么劝说才好,原主的确恨她,但她不是原主,只接受了原主的记忆,并没有接受她的情感。
这赵月玲的人生太悲惨了一些,嫁人,再婚都不由自己,连结婚后的生活也被亲生母亲拿捏的死死的。
那些钱应该是从她牙缝里抠出来的,要不怎么自己饿的面黄肌瘦,跟五十岁老太太一样。
可以说,这样的赵月玲激发了班澜的同情心,太可怜了,被自己的亲生母亲骗了十六年。
人生有几个十六年?
“我帮你把钱要回来吧。”班澜说道。
“不用不用。”赵月玲抬头,马上摇头:“你姥姥那人手段极高,你会吃亏的。”
她妈向来精明厉害,她从小就知道,只是没想到她妈会把这种“精明厉害”用到她身上。
“再说,她已经把那些钱都花了。”赵月玲说道:“你二舅结婚,你大表哥结婚,她没跟我要钱,想来都是花的那些钱。”
“你三舅舅,二表哥都到了结婚年龄,她手里就是有钱,也不会拿出来的。”
赵月玲还是非常清楚她妈的作派的,班澜听着她边解释边护着她,忽然感受到赵月玲是在用她的方式保护她。
“你现在过得怎么样,那个王永明,对你好不好?”班澜问道。
赵月玲脸一白,紧张的看一眼在一旁喝花茶的班瑞,在前公公面前,提起现任丈夫,她感到无地自容。
班瑞站了起来:“胖丫,一会儿招待你妈吃饭,做个榛蘑炖小鸡,红烧肉,大米饭。”说完他就出去了。
这么多年,班瑞也气恼赵月玲,觉得这女人太无情了,但是现在,知道这女人的遭遇,再也气恼不起来了。
赵月玲顿时捂住嘴,无声的哭起来。
班澜看着她,心里叹息,这么容易就被感动,看来她的生活中,很少有善意。
“跟我说说,王永明对你好不好?”班澜坐在她旁边,地给她毛巾擦眼泪,好奇地问。
那样子,要多真诚有多真诚。
赵月玲更感动了,眼前的女儿竟然很容易原谅了她,还关心她的再婚生活。
“还行吧,就那样。”赵月玲小声说道,她不想提起王永明。
“就那样是什么样,他打过你吗?”班澜问道。
“夫妻之间哪有不打架的?”赵月玲本能的回答。
“打架?是他单方面打你吧?”班澜睁大眼,看看赵月玲这瘦弱的小身板,怎么看怎么也是吃亏的对象。
“喝了酒打的多。”赵月玲完全没当回事:“男人都那样,有什么惊讶的。”
被家暴了还当正常事,班澜没法继续问了,在她的认知里,男人家暴是最不能原谅的。
算了,几十年的文化差异摆在那里,给赵月玲讲也不理解。
也是,就是村子里,男人打老婆也不是什么大事,哪个男人不打老婆,对老婆百依百顺,会被村里人笑话,被骂成窝囊废。
“你后来生了几个孩子?”班澜换了个话题。
她连这个都不知道,看来母亲真的一次也没来过,赵月玲轻声说道:“又生了两个女孩,大的十四岁,叫大巧,老二八岁,叫小巧。”
班澜想知道什么她就说什么。
“她们都上学了吗?”
“大巧刚上三年级,小巧还没上学。”
“八岁就应该上小学一年级了,大巧十四了怎么才三年级?”
赵月玲脸色灰暗:“都怪我生了两个丫头,户口又跟我,上学得多交钱,他们说丫头读书没用,我也没钱,交不起高价学费,耽误了大巧上学,后来还是食品厂的人笑话王永明,他才出面送大巧去了学校。”
农村户口在城里上学,学费要加倍,别的费用也要多收。
十四岁三年级,十一岁才上一年级,大巧被耽搁了三年!
“九月份小巧就该上学了,要不要报名?”班澜追问,赵月玲这过的是什么生活?
赵月玲想了想:“你这边不花钱了,我能攒点,够小巧的学费,我想送她上学。”
说完又摇头:“可能不行,学校远,还有饭钱,我攒的只够大巧的,不够小巧的。”
“王永明不管?”
“钱都被他妈掌控着,他想管也没用。”赵月玲说道。
“是他想花多少随便,你和大巧小巧不能随便花吧?”班澜听出个大概,冷静的问。
“嗯。”赵月玲犹犹豫豫的点头:“女孩子,能写自己名字就行,不需要……”
“需要。”班澜此时已经对她的生活了解清楚了:“你在城里什么工作,挣多少钱?”
“我在食品厂当临时工,上满班能挣十八块钱,每到开工资,都被婆婆拿走了,所以我……”农村户口招不了工,在城里只能当临时工,就是临时工也是她婆婆好不容易给求来的,一般农村人还抢不到呢。
“你想不想赚钱,有足够的钱给大巧小巧交学费,吃好的穿好的?”班澜问道。
赵月玲点点头:“想啊。”但是这种事她想也没用啊。
她是农村户口,在城里只能当临时工,想多挣钱就得转正,可户口卡着转不了。
“班家屯家家户户种榛蘑,你和大巧小巧的户口都在班家屯,可以回来种榛蘑,村里集体收购卖到供销社,一个月能挣三百来块钱。”
赵月玲的眼睛顿时亮了。
怪不得赵老太太千方百计让她回来,想让胖丫跟村长说说搬到班家屯。
原来是因为榛蘑种植。
听胖丫这一说,不仅是赵老太太,连她都动心了。
她太需要钱了,她得养孩子,不止是胖丫,还有大巧小巧。
孩子户口跟着她,三人都住在城里,没有城市居民的粮本,布票,吃不到供应量,买不到供应布,只能买高价粮。
所以,她和两个孩子都是王永明家养着,她当临时工那点钱,连吃饭都供不起,导致了她在王家光干活不说话,格外抬不起头来。
孩子姓王,可偏偏是两个丫头,王家重男轻女,也幸好王永明带着个男孩,否则,她更难熬。
农村户口低人一等,跟这个时代的政策有关。
“我可以回来种榛蘑吗?”想到一个月能挣三百来块钱,赵月玲高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