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别两年,两年了,祥泰自认没什么长进,朝廷上无用武之地,学问上也不过如此,家室中……是啊,他是有家室的人了。
“初初,小姑姑在这儿呢。”团团的声音又响起,祥泰把目光落在了那个小小的娃娃身上,他一直觉得团团很小,这一下,才发现两年里日日相见的小姑娘,是个大孩子了。
才一岁多的小娃娃,咯咯笑着朝姑姑跑去,忽然自己把自己绊倒了,重重扑在绒毯似的落叶上。大抵在她的认知里摔跤本该是疼的,刚要咧嘴哭,可这下摔得一点不疼,对世间一切充满好奇的孩子,立刻就笑了。
团团跑上来抱起小侄女,看到初初笑得那么开心,她乐呵地问姐姐:“这小家伙摔倒了也不哭,是不是和我小时候一样。”
惠梨笑道:“你可是个大哭包呢,动不动就哭。”她神采飞扬,不经意地一抬头,几乎和两年前一样的地方,气质风华的男子站在那里,用和两年一样的目光看着自己。
“见过四殿下。”她含笑欠身,两年了,今日的梁惠梨,已不是当初那个傻姑娘了。
团团听得四皇子来了,立刻嚷嚷:“殿下你快看,这是我的小侄女,也是你的外甥女,是不是?”
千叶的孩子,当然是祥泰的外甥女,他见惠梨没有阻拦的意思,便大大方方上前来,将这小小的人儿抱在怀中。其实远嫁的皇姐早有生育的,可他从没见过那些孩子,这还是他第一次做舅舅。
“初初,叫舅舅。”惠梨上前来引导孩子张口,可初初眷恋着在落叶铺成的地毯上玩耍,挣扎着要下地,祥泰抱着她不知所措,惠梨笑道,“殿下把她放下吧,她玩儿得高兴时,连她爹都不理的。”
祥泰尴尬地一笑,把孩子放下,小初初立刻爬得好远,他欣喜地看着,这才想起来问:“皇姐和驸马,都回京了?”
惠梨颔首:“都回来了,只是城门下有人盯着我们,我们觉得不自在,走别的地方进来了。”
祥泰一愣,京城四道门,无不有守城军严格把守,什么叫从别的地方进来,难道他们飞过城墙进来的?但一想又释怀了,神鼎寨的人,何处不能去。
他笑:“回来就好。”
这之后,两个人再没有话说,祥泰觉得自己的存在会让惠梨尴尬,便说要去临风轩见师父,辞别了女孩子们。
惠梨一直淡淡的,直到祥泰的身影消失,才朝他离去的方向看了一眼,到如今自己已经不会再有那莫名其妙的心疼,可总好像在惋惜什么,例如今天一见二娘就被念叨:“二十岁的大姑娘了,二娘给你找媒人,你别嫌弃,难道坐家里好男人自己上门来?”
惠梨想着就忍不住笑出来,偏偏楚歌姐姐被卓羲哥盯上了,不然轮也该先轮到楚歌才是。
“姐姐,初初几时能说话?”团团已经等不及了,她今年七岁,能做小孩子的时间越来越少,生怕自己不能陪着小侄女玩耍,问姐姐,“初初跟着我睡可好,我来带着她。”
在苍云山帮着千叶带了一年多的孩子,惠梨被小家伙折磨得服服帖帖,见团团自不量力,哼哼道:“你带一晚上试试,回头她哭你也跟着哭。”
正说这些话,千叶和定山也来了,他们入城后,先去见了威武大将军,这会儿才赶来山庄。
团团再见哥哥和嫂嫂,飞奔上前撒娇,看到胖嘟嘟的小妹妹变成了细胳膊的大姑娘,错过了如此美好的两年,定山和千叶都觉得愧对妹妹,但听惠梨说:“四殿下已经在温先生那里。”
夫妻俩对视一眼,都没觉得不妥,抱着初初大大方方地去了。
今天一下子在文贤山庄见到那么多故人,两年光阴,皇姐风采更胜从前,膝下更多了一个玲珑可爱的女儿。驸马的身上更多了威武之气,若说两年前出现在人前的还是温润如玉的公子,现如今,阳刚之气再也无法用英俊的面容来掩盖,站在梁定山的面前,祥泰觉得自己根本不配自称是个男儿。
但他今天特别地高兴,两年来只有和团团闲聊时才会觉得有几分开心,好久没这么畅怀地笑了,特别是看到了惠梨的笑容。
然而祥泰心情甚好地回到宫里,皇城内的气氛却异常压抑,莲妃匆匆来见换衣裳的丈夫,告诉他道:“听说是千叶公主突然回京,可父皇却没得到任何消息,他们也不来觐见,父皇就动了气。”
祥泰心里一叹,应了一声。而莲妃还听宫女太监们嚼舌头,毕竟当年传言纷纷,说四皇子恋着神山侯府的大小姐,现如今那个梁惠梨也回来了吧。
“我去向母妃请安,你去不去?”换了衣裳,祥泰要出门了。
“我不去了,母妃今天……又训斥我了,我不想去。”莲妃弱弱地婉拒,轻声道,“就别在母妃那儿用晚膳了,今晚我给你炖了汤。”
但祥泰似乎没听见,又好像是不在乎,一听妻子拒绝就已朝门外走去,莲妃无奈的一叹,其实丈夫对她还算不错,就算不亲昵,也不会动辄打骂,比起婆婆的霸道凶狠,四皇子对她算是温和的了。
只是正妃的位置一直空着,说不定哪天,那个梁惠梨就来了。
深宫里,皇帝没在芳贵妃的殿阁中,似乎还在等梁定山和千叶去见他,坚持在听政殿等候,卓羲知道他们一家子回去了,就算要来也该是明天一早,自然他不会特地去告诉父亲,近来他们父子俩,互相都看不顺眼。
芳贵妃听闻儿子又是从文贤山庄回来,叹道:“那山庄里,能读出什么来,我甚至宁愿你去花天酒地,和那些大臣们拉拢关系。”她忽然一个激灵,问儿子,“千叶回来了,你见到了吗,他们不是留了个小丫头在山庄里念书?”
祥泰这才说:“见过了,还见到了小外甥女,皇姐的女儿十分可爱,长得像皇姐一样漂亮。”
芳贵妃见儿子提起孩子眼中熠熠生辉,忙趁机道:“千叶婚后不过几个月就有了身孕,可你看看自己,莲妃的身体没什么不好,娘家也是多子多孙的,怎么你们就……”
“母妃,莲妃炖了汤等我回去,晚膳就不在您这儿用了。”祥泰请了安便想走,他不愿听母亲唠叨。
“她还有心思炖汤。”芳贵妃连连摇头,但见他们和睦,自然希望能有更好的发展,再者她急着要去告诉皇帝千叶一家的行踪邀功,就没纠缠祥泰,母子俩分开了。
这一晚,千叶公主与驸马回京的消息渐渐在京城上下传开,守城军早就傻了眼,四道门都没见过这一家人的身影,他们从哪里变出来的?可这些不重要,当初借口去查*来源的人,一查就是两年,两年里朝廷发生了许多事,皇帝虽然庸碌,他的领土却再次向外扩张了。
朝堂上韩国舅一手遮天,军事上西北大军几乎不受任何皇命牵制,皇帝当年招安神鼎寨后曾想有一番作为,可事不遂愿,两年过去,他于皇权之上,一事无成。
此刻不等芳贵妃来邀功,密探早已告诉他,果然在文贤山庄等到了千叶公主一行,芳贵妃还没走进听政殿,就被里头摔茶杯的声响惊吓住,只听得皇帝大怒:“他们眼里,还有没有朕这个皇帝!”
神山侯府里,两年后重新恢复了昔日的热闹,棉花爱不释手地围着小小姐转,再不抱怨千叶不带她走,而二娘自初初百日后离开苍云山,也没再见过小孙女,李嫂等人分别从自己的家里赶回来,也重新帮着操持家中的事,千叶和惠梨终于从带孩子的辛苦里解脱。
这会儿夜已深,初初忽然哭闹,众人围着半天,发现是喜欢的小娃娃没在手边,惠梨便往正院来,想问问是不是千叶收着,走到半程突然有人拍她的肩膀,一回身高大的男人穿着白袍站在眼前,唬得惠梨脸色煞白,但很快意识到这是在自己家,怕什么鬼,而眼前活生生的是人,哪里像鬼。
“妹妹,好久不见。”那轻飘飘的语气一点没变,惠梨一听见这声音,心里的反感和两年前没半点不同,只见容恒好像从天而降似的,这神山侯府从不会允许任何一个人闯入,若不是容恒功夫了得,便是家里早就默许他能随意出入,他欣喜地对惠梨说着,“妹妹,你好像长高了。”
“我不是你妹妹。”惠梨毫不客气地回敬这一句,转身就往千叶这边来,但容恒就没再跟上了。果然惠梨半道上遇见兄长,他往外走,那必然是去见容恒。
定山见妹妹怒气冲冲的,问她怎么了,惠梨没好气地丢下一句“没什么”就径直去找千叶。但等他见到容恒,根本无心问这点小事,定山这两年在苍云山里有大收获,正等着容恒来替他验证,而容恒中秋节时,分明带着五千铁骑回西北,大部队是走了,他单独带了几个亲兵留了下来,只因早就收到定山的消息,约了在京中相见。
此刻夜渐深,韩越柔走出自家的佛堂,要去向母亲道晚安,见哥哥行走如风地从父亲的书房来,她停下等了等,关心道:“又出什么事了。”
韩继业微微皱眉,似乎不想告诉妹妹梁定山回来了,可他们毕竟是兄妹,看到兄长这样的神情,韩越柔眼中徒然放光:“梁定山回来了?”
“这和你不相干。”韩继业冷然道,“两年了,你还在胡思乱想?”
韩越柔凄凉地一笑:“不然哥哥以为我,为何虚度大好年华?”(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