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立在天遥床头的时候,他就那样虚弱的躺在那里,眼睛闭的紧紧的,原本是那样英俊的一张脸如今看起来苍白得吓人,许是许久未进水的缘故,嘴唇看起来有些发干。
这样的他我在蜀中的时候见过一次,那一次我许过他,若是他死了,我便随他而去。如今他又一次躺在这里,却是因着我的缘故。若是没有我,他何苦伤还没好就急着赶回来?若是没有我,他又怎会旧伤复发?有时候我真觉得若是伤人心犯法的话,我应该早被碎尸万段了。
我轻轻的跪坐在他的床前,慢慢的握住他冰冷的手放在我的脸上捂着,希望能传递一点温暖给他。眼泪顺着他的指尖流下来。
“天遥,对不起,我来晚了。天遥,醒醒好不好?你不能抛下我,我不能活在没有你的世界里。若是那样,我最美好的年华全都白过了。你是我心中唯一的执念,你若是不在了,我的心就没了。你忘了你对我的承诺了吗?你说即便你不是这天下最有权势的人,也不是这天下最有财富的人,但是你会倾你一生之力护我周全。如今你躺在这里是做给谁看,是要违约了吗?天遥......”我抱住他的手痛哭不已。
在此时闯进来的苏锦夜远远的站在门口,看着哭成泪人的我和床上昏迷不醒的天遥,突然不知该不该上前。
“这画面多感人啊!”璟钰在苏锦夜身后感叹:“这世间最美好的事情莫过于有情人终成眷属,谁忍心去破坏一段感情呢?”
苏锦夜抿着唇未置一词,只是眼睛死死的盯着我和天遥。
突然,天遥表情变得极其痛苦,他的手不安的挣脱我的手,并开始呓语。
“阿音,阿音,别走,阿音,别走,阿音......”
我慌乱的抓住他的手,安抚他。“天遥,天遥,我不走,我在这儿呢,你别害怕,我不会走的,我在你身边呢。”
他反握住我的手,眼角有泪落下。
“阿音,阿音,我从见你第一眼便喜欢你,我只是觉得我不够好,配不上你。”
“阿音,我要带你走,我要带你离开这个可怕的皇宫,再也不要你受到任何伤害。”
“阿音,我多么不希望师兄将你带走,我多希望你能为了我留下来。”
“阿音,我被贬到蜀中了,只是不知你身在何方,天地之大,我想要见你是这般难。”
“阿音,我不是不想和你在一起,只是我身上背负着重任,我不能害得你为我担惊受怕。”
“阿音,我实在没用,又受了重伤,不过现在已经好了,我很快就能见到你了。”
“阿音,别离开我好吗?不要去卞夏好不好?别丢下我一个人.......”
他像是做了一个长长的梦,梦里面的幻境全是我和他长久以来的记忆。他的表情或无奈或决绝或不舍或欣喜或痛苦,我的心也随着他的表情起伏不定。这样的话,即便是他和我在一起后,也从未对我讲过。
他像是害怕了般,向床边蹭过来,碰到我的胳膊后,用鼻子蹭了蹭,像个脆弱的孩子一般,窝在我的臂弯里不肯出去。他向来都是儒雅的不可方物,没在任何人面前表现过软弱,如今因为我也变成了这样。
我轻轻的拍着他的背,让他不至于害怕。“天遥不怕,天遥不怕,我在这里呢,阿音在这里呢。阿音没有要离开你,别害怕了好吗?我答应你不离开,你也答应我快点醒来好不好?不要吓唬我,醒过来好不好?”我抱着他,脸埋在他的肩上,任泪水肆意流在他的颈项。天遥最受不得我伤心,他要是感应到我眼泪,一定会醒过来看看我的,一定会的!
就在我伤心得不能自已的时候,身后璟钰和李璟暄却是看的津津有味,还没心没肺的评论上了。
“他在南疆受伤的时候也是这个样子吗?也太搞笑了点儿吧?”璟钰抄着手,看着热闹。
“完全没有,那个时候可坚强了,我原以为他是个什么硬汉,怎么一到女人身边变成了这幅德行?”李璟暄很是不可思议。
“我如今倒是越来越喜欢这个宁天遥了,做个梦都这么可爱。”
“他要是个女的我应该愿意娶了他,还会撒娇的。”
“这一幕应该让说书的先生们看见,大琼右翼将军宁天遥受伤之时的怪癖盘点,指定卖座。”
璟钰和李璟暄正打着哈哈。苏锦夜突然转过身,眼神中愤怒的火苗像是要把他们烧成灰烬。原本笑呵呵的两个人在看到他这杀人的目光后,吓得赶紧闭嘴。苏锦夜气愤的看了他们一会儿,直直的撞开他们,愤然离去。
“看来是受刺激了。”李璟暄判定。
“刺激的不轻啊。”璟钰下了结论。
天遥安静下来后,璟钰和李璟暄走了过来。璟钰哀伤的看着跪在地上的我,顺手抻过一个矮凳,他将我拉起来,安置在凳子上。
“怎么那么喜欢跪着?你的膝盖受得了吗?”他温柔的询问。
“璟钰,你说天遥会醒过来吧?”我流着泪看着天遥憔悴的样子。
“会的,阿音,你放心吧,御医都看过了,说是烧退了就没事了。”
“当年在蜀中,百草先生也是这样说的,可是你知道我费了多大的劲才让他退的烧吗?我在他床前整整守了三天三夜没有合眼。”我伸出双手,不住的颤抖着,悲痛得几欲昏厥。“我抱着他滚烫的身子,感觉他的生命一点一点在我手中流逝。我无数次的在心中祈祷,希望上天见怜,天公开眼。若是非要一个人的性命的话,那就让他们索了我的命,我愿意替他,我什么都愿意替他做!”我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哭的有些喘不过气来。
“阿音......”璟钰不知该说些什么。
“那是我一生最大的噩梦,我多希望那是最后一次,那样的心痛,那样的无助,我真的经受不起了。可是如今他又躺在这里,一如当年那般!”
我的心里像是有一个巨大的秤砣在缀着,将它拉到谷底。我回头看向李璟暄,伸手拉住他的袖子,又一次跪在地上,他错愕的看着我。
“四皇子,我求求你,求求你,求你去求求皇上,放过天遥,放过天遥吧!我离开之后,求求你们不要再让他去战场了。若是日后他有了喜欢的人,求你们成全他,别再让他伤心了好不好?我知道你不待见我,可是求你看在天遥为了大琼浴血奋战的情分上,求你们放过他吧?求求你,我求求你......”我哭得有些虚脱,手慢慢的滑落到地上,我无力的将头埋在臂弯里,想起都起不来。
李璟暄见我如此,不知如何是好,他蹲下来,抓着我的双肩用力的抬起我的头,我迷蒙的看着他。“阿音,你别这样好吗?你振作一点好不好?”
我无力的摇着头:“我走之前就只求你这一件事,答应我行吗?”
“别哭了,别哭了,我答应你,你说什么我都答应你。”他将我的头放在他宽大的臂弯中,我就这么没形象没出息的将大把的鼻涕眼泪抹在他不知多贵重的衣服上。
璟钰也蹲下来,轻轻的拍着我的背,防止我一个哽咽就哭死过去。
窗外的桃花不知谢了几多,只知我每次回头,都能看到美丽的花雨落下。璟钰给天遥住的这所院落种满了桃树。桃花是我喜欢的,因为在桃花漫天的日子里,我和天遥经历了太多。
无意间夸赞他这院中的景致别致,他面无表情的喝着茶,眼都没抬一下:“是吗?就知道你会喜欢,这一处原本就是早年间我为你准备的。”
我听完心里冷不丁疼了一下,看了他许久都不知该说些什么。
这里的景致倒让我想起在蜀中时,那时也是天遥重伤,我整夜整夜的望着院中飘飞的花瓣发呆。想起那时,我的心中就充满了力量,我不断的告诉自己,那样致命的伤天遥都能熬过来,这一点伤怕什么?只要我拿出十二分的力气来照顾他,他必然会好起来。
给天遥看病的御医都被我这一脸的视死如归弄得莫名,他们说:“姑娘也不必如此的,将军的伤没有您想的那么严重。”
我细细想了下,天遥最致命的不是箭伤,而是箭上罕见的毒。在南疆时,百草先生貌似都给他解了毒了,想来只是伤口愈合的慢些,又因淋了雨的缘故,有些发炎了。想想我这几日,又是哭的死去活来,又是跪地哭求的,弄得跟个泼妇一样,这面子上还真是有些过不去。因而每次见到李璟暄,我都尴尬的要命。
“宁天遥,宁天遥,我看见你睁开眼睛了,你是不是醒了?”李璟钰轻轻摇晃着迷蒙中的天遥。
李璟暄凑过来,看了一眼。
宁天遥慢慢的睁开眼睛,又闭上了,然后又睁开。如此反复几次,李璟钰终于受不了了,“你玩什么呢?我们都被你吓死了,你赶紧给我醒过来,在我府上赖了这些日子了,起来说句谢谢。”
宁天遥像下了很大的决心一般睁开眼,他四下看看,脸上的失望之色不言而喻。
“你找什么呢?是不是渴了?”李璟暄关切的问。
“是我的梦吧?她果真是不在这里的。”宁天遥哽咽的说完,又闭上了眼睛。
听了这话,李璟钰和李璟暄都陷入了沉默。李璟暄回望院中,那个女人像是从未来过这里,她来的突然,走的匆忙,只有桌上那杯用来熬夜的极浓的茶还尚有几分余温。
这世间最可惜之事便是错过,宁天遥的一场大梦错过了他想见之人,待醒来,佳人已别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