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经意的回头看了一眼不远处刚刚打斗过的地方，那里依旧尸横遍野，看起来触目惊心。我是最讨厌杀人的性子，然而这么多年不管是出于自卫还是别的什么，死在我手中的人还真是不少。虽然这不是我乐见的，但我总不能被动挨打。

想到这里，我无奈的摇摇头，转过头想继续走的时候，却发现这一路鲜血淋漓，一直延伸到我们脚下。我惊恐的睁大眼睛，心中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我颤抖着将放在赫连身后的那只手慢慢抬起来，脑袋“嗡”的一声，那触目惊心的鲜血像是冲击了我整个头颅，撕裂一般的疼痛。

“赫......赫连？”我连声音都开始颤抖，我多么希望我看到的不是真的，只是我发昏了出现的幻觉。

“阿音，前面的路你自己走吧，我......我走不动了。”赫连说完这句话，身体前倾，轰然倒地。

我这才发现他后背上一道长长的伤口不停的在冒着鲜血，我惊呼一声，赶紧扑过去扶他。

“赫连，赫连，你怎么样，你不要吓我？”

赫连倒在我的怀里，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对不起，阿音，我......我不能陪着你了，我......不能......不能跟着你回大琼了。”

“你胡说什么，我已经看到天遥他们的马了，他们很快就会赶过来的，赫连，赫连......”我用手拍着他的脸，让他不至于一下子昏过去，情急之下直哭出来。“赫连，你再坚持一下，你的伤一定没事儿的，到了大琼百草先生就会医治你的，他是药圣啊，什么样的伤都能治的。”

“我的......我的医术不比......不比我师父差的，我伤的如何，我最清楚。”赫连勉励的伸出手，抚上我的脸庞。“傻丫头，哭什么？我不过就是不能陪你走剩下的路了，这大白天的你还害怕吗？”

“我怕，我害怕，赫连，我自己走我害怕，所以你不能有事，你要陪我走完才行。赫连，我不要你有事，我求求你别吓我，我求求你了，赫连......”

我用力的抱着他，除了一味的哭，一点办法都没有。在这荒无人烟的草原，能救他的人离这里那么远，我要怎么办，要怎么办？天遥，你快一点，再快一点好不好，求求你再快一点！

“阿音，不要哭，不要......为了我伤心，你哭了我心疼。”赫连手捂胸口，猛力的抽了口气，“我、我撑不住了，你也不用请我吃饭了，宁天遥......也省下了，折腾了这么多天，我......我终于可以睡个好觉了。阿音，相遇的这些日子，我总让你烦恼，也让你忧心，希望你忘掉那些不愉快，只记得......记得我们最快乐的日子!”

“没有，赫连，我们没有不愉快，都是美好的回忆，你给我的永远都是快乐，所以求你别离开我，我不想让你离开，赫连，都怪我，都怪我，我若知道是这样的结果，我宁愿烂死在北周！赫连，对不起，对不起......”我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整颗心都揪着疼，疼的我好想挖出来。

是我想错了，当初我逃跑时说过，即便是赫连自杀我也绝不会回头，可是当这一刻来临的时候，当他重伤着躺在我的怀里，我只觉得天下间没有比他性命更重要的东西，我宁愿一辈子被困在北周，也不想看到他变成这个样子。

“不哭了，不哭了，我这辈子，最、最美好的回忆，就、就是遇见了你。我总喜欢围着你......你的身边转，总想用我的方式让你欢喜，最爱看的就是......你的笑容，最受不得的便是你哭泣。阿音我知道......”赫连将头向上靠一靠，“要不是我，要不是我研究的那些药，要不是我优柔寡断，你......也许你早就回去了，有些事，都、都怨我。”他伸手死命的抓住我的手，仿佛用尽了身上所有的力气。“可是阿音，你要知道，我所做的一切都是因为、因为我不想你离开我，不想我们天各一方......”

“我知道，我知道，赫连，别说了，我扶你起来吧，我们再走一段，天遥他们应该快赶来了。”

“别白费力气了，我是真的......真的走不动了......若是我有一分之力，就算只有一分力气，我都不会与你分开......阿音，我是多么的舍不得你......”赫连的眼神开始涣散，气息也越来越微弱，他紧紧的抓住我的手，尽量睁开眼睛看着我。

就在此时，我们的两侧分别传来马蹄之声,伴随着马上之人的催促，由远及近，眼见着就要向我们而来。我抬起头看去，是天遥一马当先催马而来，再回望，慕辰带着众多的影卫追来。我一时欣喜若狂，撕心裂肺的喊道：

“救命啊！救命啊！不论是谁，只求你们能救他！只求能救他！快一点救救他吧！”

而赫连却只是看着我，在我声嘶力竭的时候，他说出了让我永生都承受不起的话：

“阿音，有句话，我......放在心里许久，今日，终于......终于可以说出口了。这......这世间爱你的男人这样多，可是真正做到为你而死的，却......却只有我一个，只有我！我爱着你......爱的多么深藏不露。”

我的心咯噔一下，这样轻轻的一句话仿佛要将我的耳朵震聋一般。我低下头去看他，泪水滴滴答答的滴在他的衣襟上，他抬手为我拭着泪，嘴角有我最最熟悉的笑容，笑容里却没有一丝生气,仿佛下一刻就会消失。

“阿音，你要记得......他日你归得大琼，若你偶然路过此地，如有风吹草浪，那，便是我来见你了......”赫连的手在说完这一句后骤然坠落，我想握都没来得及，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慢慢地闭上眼睛，眼睁睁的看着他气息全无，眼睁睁的看着他的生命在我怀中逝去。

“赫连！！！”我一把抱住他的头，撕心裂肺的哭喊着。“赫连，不要，不要睡去，不要闭上眼睛，不要离开我，不要不理我，赫连，不要就这样抛下我！”

可是无论我如何的摇晃，如何的召唤，他都一丝反应都没有，他就这样一动不动的躺在我怀里，仿佛熟睡了一般，可是我知道那不是真正的熟睡，是再也不会醒来了，我永生都再也看不到他对着我笑，对着我闹，对着我讲八卦，我再也不能看见那个生龙活虎的赫连宇了！

我身边马蹄声渐渐逼近，两边的人在相遇的一刹那刀兵相向，没有丝毫的客气。混乱中，马蹄扬起的尘土将我和赫连整个围住，像是要将我和他埋葬在此。而我却对这场战斗熟视无睹，满心满眼都是我和赫连相处的情景。

初相遇时，他不过是在城外接应慕辰的小小医者，我途中胡闹，只有他的研制的药能治我；我受伤时多是他倾力照看，他总是笑容可掬，总是没心没肺，总是有没完没了的话要对我说，总是八卦的令人发指。可是，我却指望着他的这些，在陌生的北周生活了将近一年的时光。因为有了他，我不再孤单；因为有了他，我不再彷徨；也因为有了他，我乏味的北周生活得以鲜活而快乐。

我曾怀疑他爱慕慕辰，也曾恨过他用那些稀奇古怪的药让我无法逃离北周，还曾对他动过杀机。可是直到如今，直到他的尸体躺在我的怀里这一刻，我才知道，他对我来说是那么的重要，重要到我整个灵魂都随着他的逝去而抽离。

“这世间爱你的男人这样多，可是真正为你而死的却只有我一个。”那样绝望的情话，至今仍飘荡在我的耳畔，可是说情话的他真的就为了我而死了。可我不要这样的结局，我不要他为我而死，我想要他活，想要他像以前一样，整日缠着我给我讲八卦。赫连，不要丢下我，不要丢下我，赫连啊！

就在我抱着赫连的尸身声嘶力竭的哭泣的时候，天遥和慕辰的马脱离混战，两个人几乎同时到达我的面前，天遥快了一步，从马上一弯腰将我捞了上去，转身就跑。慕辰则在其后紧追不舍，天遥所带的人在后面拦截。而我却什么都看不见，只是趴在马背上，看着躺在地上孤单的赫连，我不断的挣扎，不停的哭喊。

“赫连！赫连！赫连！！！”

我一路哭一路喊，嗓子都哑了，眼睛也迷蒙的全然看不清，只知道最后，天遥一步踏入荆楚地界，大琼的千万铁骑举着盾牌在边界上拉起了长长的防线，一如那时我被劫走时北周所做的场景一样。唯一所不同的就是，那时我的身边有赫连，而此刻，赫连他孤零零的一人躺在冰凉的草地上，再也不会理会我半分。

“赫连......！！！”

慕辰看着边界线上长长的队伍，不甘心的勒住马匹，他冷冷的看着渐行渐远的那匹马，身上的伤口隐隐作痛。

“殿下！”有侍卫抬了赫连宇的尸首过来，恭恭敬敬的跪在马下。

慕辰在看到赫连宇的尸体时，面上终于有所动容。他将目光落在那张惨白的再熟悉不过的脸，心痛到无以复加。他眼中有跳动的泪光闪现，却还强自镇定，调转马头，咬着牙，一字一字的说：

“带回去，厚葬！”（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