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来多亏之前跟京东方合作，为了合作愉快，我特意让调查部去搜集了这家企业的资料。同样是做液晶屏的，京东方曾经也跟三星以及其他外国企业打过很多交道。”夏明说道。

“麻烦夏经理给大家说说。”孙川说道。

“京东方原来叫做燕京电子管厂，八一年的时候就成功试制TN-LCD液晶屏，但是由于缺乏资金而流产。此后决定上STN-LCD项目，最终还是流产。到九二年的时候，这个万人大厂的年营业收入仅八千万元，资产负债率达到90%，每个月都要借钱发工资。”夏明说道。

“八九十年代的时候，正是日本经济达到巅峰的时候，而我们那时才改开没多久。能有这样的企业很不容易，不过到底还是勉强了一些。”姜蓉评价道。

“是啊，据说当时燕京电子管厂没生意，又养了一万多人，老员工都要去菜市场捡菜叶子为生，可见当时真的是勒紧裤腰带在做企业。”夏明说道。

虽然他们今天做企业也很辛苦，可是跟以前的人比，确实没得比。

今天他们福利之高，房车不愁，衣食水平更是不用说。

“还好关键时刻上面决定搞企业改革，选贤任能，年仅35岁的王东生临危受命，出任厂长。用那时候的眼光来看，这么年轻就当任一家万人企业的厂长，绝对是很大胆的选择了。”夏明说道。

“放在今天也很大胆，不过现在的后起之秀越来越多，所以大家觉得没有什么。可是在大多是企业里，这种事情都是比较谨慎的，我们互联网行业算是比较年轻态了。”杭雨说道。

江燕公司的高层没有一个超过五十的，平均年龄只有三十六岁，研发人员的平均年龄更是只有28岁，可以说是一家十分年轻的企业。

但是不能看到江燕公司这样，就以为很多企业都这样。

这么年轻态的大企业，通常在互联网领域会稍微多一点，可是在其他领域是很少见的。因为互联网在我国本身就是一个很年轻的行业，程序猿大部分都是八零后九零后。

“万人大厂听着很厉害，其实人员冗余，观念落后，体制落后，产品落后，技术落后，生产设备等等都很落后，根本没有竞争力。王东生起初是不想接任这个厂长的，因为当时有不少著名企业高薪聘请他。出于某些原因，可能是不想继续看到这么多员工过苦日子，王东生最后还是接受了。因为负债率太高，没有银行愿意贷款，走投无路之下，王东生决定带头募集资金，大量员工积极出资，最后募集了六百五十万，顺利改制为京东方。这就是京东方的由来了，是不是挺有意思的。”夏明说道。

“没想到王老总还有这样的经历，我之前以为他是富二代之类的。”姜蓉说道。

“虽然不是富二代，但是在那个年代绝对是精英人物了，不是草根创业。相比我们董事长的成就，我觉得没有什么稀奇的。”孙川说道。

“不要提我，继续说。”杭雨摆摆手。

“改制后，王东生采取一系列变革与止血措施，其中被认为最重要的一条是，他专门组建了一个由高学历的年轻人组成的团队，只跟踪产业方向，据此定路线。这个小组在九八年确定了以薄膜晶体管液晶显示屏为核心的发展方向。而当时国内一些企业还在不断上马CRT生产线。面板听来简单，实际上这是不折扣的超高技术、超高资金门槛的行业。显示行业的技术路线非常残酷，巨头都动辄万劫不复。在CRT的路上，不止中国部分企业吃了大亏，国际巨头亦不能幸免。汤姆逊曾是法国最大的集团之一，也是全球的电视机霸主，只因从CRT到平板电视慢了一步，直接被市场淘汰，最终落得被TCL兼并的下场。”夏明说道。

听到这里，众人都露出了凝重的表情。

同为液晶屏领域的后起之秀，江燕公司也是一来就做了比较大胆的选择。此时大部分企业都在做lcd屏幕，江燕公司一来就做OLED 屏幕，这是一种技术还不成熟的产品。

同样在做OLED 屏幕的还有三星和LG，但这两家企业还处于试探期，并未商业化，也没有投入过多资源，不像江燕公司这样一头扎进去。

毫无疑问，在所有人看来这都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江燕公司刚上下自家屏幕的时候，因为技术不成熟，还被很多测评人包括外国企业diss过。

几乎没有人看好江燕公司，因为喵星人主打中低端客户，所以才卖得出去。

如今喵星人液晶屏在全世界知名，OLED 屏幕的时代似乎提前到来了。这绝对是一件挑战整个液晶屏行业的壮举，很多同行还指望着lcd屏幕多赚几年呢！

包括三星和LG这样的大企业，他们在lcd屏幕投入巨资，当然不会太快终结LCD的屏幕。要把本钱赚回来，慢慢地，在合适的时机，比如中国的lcd屏幕技术快赶上来的时候，再强势推出OLED 屏幕。

这才是正确的推广方式。

可是江燕公司不管那么多，因为它没有在lcd屏幕投过一毛钱。

打破原有技术，对江燕公司没有任何损失，至于那些保守势力的哀嚎，杭雨才不会管那么多。可是其他企业不干了，在网上疯狂诋毁喵星人的屏幕。

当然，这都是公关部门的事情，烦不到杭雨的头上。

高层们之所以会变的凝重，是因为OLED 屏幕技术还不算成熟，谁能走到最后还不能百分之百肯定，所以大家多少有些担心。

唯一不担心的只有杭雨，因为他是知道历史的。

“京东方的运气不错，他们赌对了路线，随后王东生又做了个大胆的决定，搞自主研发。这条路在外人看来当然无可争议，可当时京东方是靠合资活下来的，本身实力不够强。我们公司也做液晶屏，大家都知道自研要花多少钱。”众人点头，夏明继续道：“当时京东方赚了点钱，高层提议转战房地产行业，因为那时房地产已经很暴利了。在王东生的坚持下，他们决定坚持做屏幕，而且要跟当时最先进的企业竞争。我为什么对合资那么警惕，因为调查资料显示，燕京电子管厂曾经跟本子的松下合作，结果合资企业垮了，中方最后都没有掌握彩色显像管的核心技术。所以大家不要一听到谷歌，三星要提供技术，就觉得他们会把最先进的技术送到我们面前。没有那么容易的，这些外企哪一个是省油的灯，没有警惕性的企业都死了。不信你们可以查查历史，不止是燕京电子管厂，还有很多中企都是因为跟外企合资，最后被活活搞垮了。我看这些资料的时候，真的为这些企业感到惋惜。因为外企主动找上门来合作的中企，往往都是很优秀的，有能力打破外企垄断的企业。道理很简单，如果不是你的技术已经威胁到他们，他们会主动找我们合资？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

盛清明闻言颇为羞愧，因为他听到谷歌的大名后，脑子就有点不清醒了。

不过也能理解，谷歌上门寻求合作，这对盛清明来说是一个机会。他希望能通过与谷歌合作，尽量为公司争取利益，完成一个大单，证明自己的能力。

可是盛清明还太嫩了，没有想过那些门门道道，而是以“正人君子”的态度去跟对方洽谈。俗话说君子其之以方，当你坦荡荡，毫无戒备时，是最容易被人暗算的时候。

“这么说来我们应该感到开心，谷歌三星争相找我们合作，说明我们的技术水平也对他们产生了威胁。”姜蓉微笑道。

“偷偷开心一下可以，但不能真的开心。”杭雨说道。

姜蓉立即收敛了笑容，身为公司高层，可不能开心太早。

何况这种事从本质上来说，并不是什么值得开心的，因为外企的手段可不简单。

“如果三星谷歌的目的是搞垮我们，那么我们拒绝合作，对方也不会轻易放弃。云计算和液晶屏这两个领域，我们简直就是死敌。”楚同今说道。

“所以我没有拒绝合作，我希望大家先明确这个问题，然后在合作中寻找机会。最好能在合作中麻痹对方，为我们的技术崛起争取时间。”杭雨说道。

“原来如此，您应该早说的。”姜蓉说道。

杭雨笑了笑，这种事情如果说的太早，参加会谈的代表团一来就带着很大的警惕心，又如何能套出谷歌的真实态度。现在好了，通过第二次会谈的内容，杭雨已经大概了解谷歌的态度。

谷歌代表团接触了由盛清明，曲风五人组成的菜鸟谈判组，估计对江燕公司的决策智商都有所轻视。敌人越轻视越好，接下来就该派专业人士跟他们玩了。

这也是考验一下智库和办公室五人组的水准，如果一来就把事情说得明明白白，杭雨如何能看出他们的智商水平。

目前看来，办公室五人组是比较老练的，而智库某些成员则明显比较稚嫩，难担大任。

“继续说吧，大家好好了解一下京东方，我们可以把京东方的发展经验吸取过来，为我们在日后的合作中寻找一些办法。”杭雨说道。

“好的。”夏明继续说道：“京东方决定自主研发的时候，另一家中国公司上广电，在零二年与本子的NEC成立合资公司。上广电以100亿从NEC引进了一条5代线，每年支付专利费，如此发展了5年后，合资企业在一轮全球液晶面板的波动中直接崩盘。”

上广电的历史教训，再次证明了在于外企打交道的过程中，警惕性有多么重要。

“合资企业固然受制于人，自主研发却更为艰难。TFT-LCD技术经由美国发明，日本、韩国和台湾地区做大，整个产业已经发展了30多年，壁垒处处都是。京东方想要靠一己之力，迅速弥补几十年的技术差距，几乎没有可能。王东生定了一个长达20年的战略计划，其中分为5个步骤，分别是追随者、追赶者、挑战者、领先者和领导者。追随者的使命是在技术封锁中活下来，这个阶段，京东方赶上了一次好机会。零三年的时候，韩国现代集团因过度扩张导致负债累累，寻求出售旗下的液晶面板业务，京东方顺利切入，以3.8亿美元将其收入囊中。彼时恰逢全球液晶面板大涨，并购后的京东方是年营收达破纪录的111.8亿，较去年猛增133.7%，“幸运”地避过了跨国并购后的危险期。”

说起来很简单，但真实过程肯定没有那么简单的。

虽然实现了零的突破，但面临日韩企业，京东方仍有非常大的差距。国际厂商不会向中国出售最先进的技术，能买到的生产线，都不构成威胁。

收购了现代的业务后，京东方在燕京亦庄投建了一条5代线，开始学习并消化TFT-LCD的技术。此后至今的时间里，即便是最困难的年份，他们都会拿出最少十几亿支持研发创新，技术的逆袭也由此展开。

期间，王东生曾提出一条著名的行业生存定律：若保持价格不变，显示产品性能每36个月必须提升一倍以上，且这一周期正不断缩短。

伴随着京东方的日益强盛，他的定律受到了业界的普遍认可，被称为“王氏定律”。这条定律之于全球显示业界，几乎等同于摩尔定律之于芯片。

王氏定律揭示的，是一个竞争残酷、不进则退的血腥战场。

这个战场没有永远的赢家：面板行业的价格会周期性波动，即便是巨头企业，盈利也时常遭遇大幅度下滑。

京东方发展期间犹如大海里的一叶扁舟，亏了很多钱，每次亏损都是用亿来计算的，每次亏损都有国家在背后扶持。很多人看到这样的新闻，绝对京东方是在浪费纳税人的钱，对其百般诋毁。

他们不知道，要做一项落后几十年的高科技产业，有多么艰难。

实际上，日韩企业都是一路亏损着过来，最终做大做强、收割世界，其面板产业均由政府推动，联手财团砸下千亿级别的资金。

别看三星在国际上这么有名，它的屏幕产业也是一直亏钱的。

而江燕公司就更不用说了，虽然屏幕卖的很好，可是依旧没有收回研发成本。杭雨估计，要真正赚钱还得等到OLED 屏幕的缺陷基本解决才行。

快了，以江燕公司的研发投入和进度，也就这两年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