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某种程度上来讲,大明的都城现在更像是大兴——皇上,两宫皇后,来宗道、杨景辰、李标、钱龙锡、周道登、刘鸿训等一群阁臣,还有大宦官王承恩,锦衣卫指挥使骆养性,几乎大明所有的重量级人物全在这里,如果是搞晚会的话,这样的豪华阵容,简直可以说是空前强大。
所以,在县衙之外,早就挤满了围观的百姓,能够一睹平时听戏时戏文里说的帝王将相、还有宫中贵人们的风采,百姓们全都是满怀期待,而且要上演的还是铲除恶霸这种百姓们喜闻乐见、大快人心的热血戏码,围观的众人更是群情激昂,纷纷奔走相告。如果不是事出突然而是广而告之的话,前来围观的百姓肯定还会更多:毕竟这种围观一次就可以跟亲戚朋友、街坊邻居吹嘘一辈子的机会可遇而不可求。
不过这么多天上的大人物,看起来似乎全都是龙套,而真正的压轴主角梁艳阳,则还没有出场——如果现在是真的在搞晚会的话。
可惜这不是晚会而是审判现场,梁艳阳这个压轴主角的位置更是完全没人有兴趣——能被众位阁老与锦衣卫指挥使这样的全明星阵容亲自会审,皇上与宫里贵人一同听审,这样的荣幸,不知道梁艳阳祖上修了几世才修来的,所以这种机会,没人忍心跟他去抢。毕竟祖宗修了那么多代,好容易修出一缕青烟,用在这种场合,实在是太奢侈了。
堂上除了全明星会审阵容以及耗费祖坟无数青烟的梁艳阳,还有一个人实在是过于不起眼,以至于人们都忽略了他才是这大兴城里原本的青天老爷、地方父母。梁月皓在最下首坐着,但他心里也很清楚,案子审到一半,自己这座位应该就保不住了,等到案子审完,就该轮到自己头上这乌纱帽保不住了。梁月皓此时没有任何非分之想,在他看来,只要案子审到最后,自己的脑袋还能够保住,那就是祖坟冒青烟了——想到自己和梁艳阳家里是同一丘祖坟,梁月皓担心祖上的青烟全都被梁艳阳用光了而没有给自己剩一点:自己两榜进士出身,梁艳阳则是不学无术,祖上应该不会厚此薄彼吧?
“啪!”来宗道一拍惊堂木,把正在神游的梁月皓拉回了现实,“升堂!”
“威……武……”两边衙役一边喊着威武,一边将水火棍往地上一通乱捅,让围观百姓充分认识到了国法森严,成功地完成了他们仅有的任务——在县衙周围早已布下重兵保护,没人指望这些县衙里面原本的衙役能够保护这么多的贵人,所以衙役们更像是扮演着礼仪小姐的角色。
“带人犯!”来宗道又是中气十足的一喝。
梁艳阳被押上堂来,左右将其按倒跪地——压轴的主角终于上场,晚会迎来了**。
“堂下跪者姓甚名谁,何方人士,速速报来!”来宗道的审案经验看起来十分丰富,萧木感觉和自己原来在电视剧里看的警察审讯嫌疑人的方式如出一撤——尽管知道对方的姓名,偏偏还是要询问一番,让对方报出来以瓦解对方的意志:果然高超的审讯技巧都是相通的,看来林檎他们那个年代审讯的方式应该也不会有太大差别。不知道为什么,萧木今天总是想到电视,明明自己上大学这几年里上网的时间远远多于看电视。
“回大人,小民梁艳阳,大名府人士。”
“梁艳阳,本官问你,你可知罪?”来宗道厉声问道。
“小人知罪。”
“既然知罪,那你说说,你所犯何罪?”来宗道又反问道。
梁艳阳耷拉着脑袋说道:“小人有眼无珠,冒犯天颜,罪该万死。”
李标在旁冷哼一声,“天家贵胄,万金之躯,都敢掳掠关押,此贼如此丧心病狂,可见平日里肯定没少做那目无王法、鱼肉乡里之事。”
“李大人所言甚是,梁艳阳,本官问你,你还有哪些不法之事,还不速速道来?”来宗道接着问道。
“小人有罪,小人在酒楼中干过那偷窃财物,近日来也开始做些拐卖妇人孩童之事……”梁艳阳十分配合,来宗道问什么就答什么,看起来没有丝毫抵赖的想法。
“梁大人,这贼子平日做下此等不法之事,你可知晓?”来宗道又对梁月皓问道。
该来的还是来了啊,梁月皓心里叹息一声,站起身子答道:“下官愚钝,治县无方,以致县里有如此目无王法之事却毫无耳闻,下官犯下失察之罪,有负皇恩,请皇上发落。”
萧木在旁听着梁月皓的说辞,心里乐了:这人把责任推得一干二净,就只说一个失察之过,看来还是存着幻想,以为能够躲过惩罚。
只见堂上李标怒道:“梁大人作为堂堂知县,县里有人做下如此骇人听闻的罪行,你却只推说不知?倘若你果真如此驽钝,你又是如何考取的功名?我看你别说进士,就是童生也考不上!”
“下官惭愧……”梁月皓在下面唯唯诺诺,不敢大声。
“梁艳阳!本官再来问你,你与梁知县是何关系?”李标又对梁艳阳问道。
“回大人,梁知县与小人乃是堂兄弟,半年之前小人听闻梁知县有意升迁,但苦于缺少银两孝敬上官,便前后给了梁知县两千两白银,供其上下打点使用,梁知县则对我在县中罪行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梁知县对小人讲,现在正值朝中阉党倒台之际,大明上下全在关注此事,没有人会注意小人所为,于是小人便愈发胆大妄为,以致酿成大错,冒犯了天颜。前夜小人酒楼被抄后不知所措,便悄悄前去县衙想要与梁知县商量对策,梁知县得知小人冲撞了贵人后,便将小人抓了起来,逼迫小人讲出关押娘娘之处,押着小人前往搜寻,不想娘娘彼时吉人天相,已然脱险,后来便遇到了锦衣卫的两位上差……”
围观百姓全都倒吸一口凉气,原来这梁员外果真跟知县大人有勾结,怪不得之前会那般有恃无恐,要不是圣上前来微服私访,真不知道他还要在这里称王称霸多久。围观百姓在后怕和庆幸的同时,心里也暗暗对出卖队友的梁月皓鄙视不已:果然这读书人就是有心眼儿。
梁艳阳的态度一如既往的配合,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的一清二楚,就如同这些事情都是别人干的而自己只是一个旁观者一般。他的表现很容易解释:本来他跟梁月皓是一根绳上的蚂蚱,结果梁月皓突然发难把他给坑了。梁月皓打了一手好算盘,先是抓了梁艳阳,再想着“营救”回皇后娘娘邀功,来洗刷自己的嫌疑。这么一个坑队友的存在,梁艳阳怀恨在心,把梁月皓的事情全都攀扯出来,自然也在情理之中。
梁月皓此时则是浑身发抖,虽然口中喊着“绝无此事”、“含血喷人”这样的字眼,但这些话连他自己都不能相信,更不用说其他人了。于是梁月皓一边喊着冤枉,一边被摘了乌纱,扒了官服——这大兴知县已经跟他没什么关系了。
案子审到这里,基本上事情全都明朗了,这场大戏的**基本也就结束了,接下来的就是梁艳阳的家丁打手们也纷纷受审,梁艳阳所说的供状也一一得到其打手们的证实,梁月皓受贿的事情也被证明确有其事,于是认罪的认罪,画押的画押。
来宗道觉得案子审得差不多了,皇上马上就能回宫理政,自己也完成任务,待到回到京城,朝政恢复正常之后,自己就可以告老还乡,再不用在官场之中参与那党同伐异、勾心斗角的事情了。正在高兴的时候,只听耳边传来了一直未曾说话的萧木的声音:
“你是何人,报上名来!”
本来萧木也觉得案子审得差不多了,剩下的小鱼小虾们的事情他也不想去听,再加上感冒一直没有好,身体也不是很舒服,便打算去后衙休息,剩下的事情交给来宗道他们来做就好。就在萧木打算起身的时候,他看到了堂下梁艳阳的一个正在画押的手下,萧木觉得这个人十分面熟,便又仔细看了两眼,结果不看不要紧,看了之后萧木突然发现,这人好像就是自己最开始刚到大兴,在街上买下谢连惠(小花)时候,谢连惠的父亲。
那人一直低着头,不敢无礼抬头去看堂上,也就没有看到萧木的面孔,见堂上的贵人问自己的名字,便跪地叩首说道:“小人姓杜,没有大名,家中排行老六,人们都叫小人杜老六。”
“杨韬、胡云,你们也来,看看这是何人!”萧木认为自己没有看错,但还是把当时也在的杨韬、胡云叫来确认。
原本还在疑惑萧木为何突然这么着急,但是两人看到了杜老六的样子,心中便都知道了怎么回事,杨韬对萧木确认道:“皇上没有看错,正是此人。”
“好哇!好一个家中断粮,好一个老父患病无钱医治!”萧木大怒着说道,连自称“朕”的事情都忘了,“什么你家闺女手脚勤快,你这种人也配有那样好的闺女?我真是瞎了眼,才相信了你的鬼话!
突然间萧木觉得自己喉咙发甜,紧接着就“噗”的一声,吐出一口鲜血,然后眼前一黑,身子栽倒,失去了意识。
“皇上!”
“快传太医救驾!”县衙之中顿时一阵大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