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五月夏日时节。
有诗云:“农家少闲月,五月人倍忙”,田里农夫辛劳如此,但他们的努力在今年似乎换不回应有的回报:开春便不下雨,进了夏天后,天气突然异常炎热,田里干旱的土地开裂,织成一张恐怖的大网笼罩在人们头顶。劳作的人们想尽一切办法浇灌田地,松土保墒,期待着能够支撑到老天开眼的那一天,所谓的“尽人事,听天命”正在本色上演。总之,大家都知道,今年的收成肯定不会好了。
但这个时候,人们还不知道,未来几十年,这片他们祖祖辈辈生活的,承平近三百年的广袤大地,基本再不会有好收成了,“风调雨顺”这种事情,堪比天降祥瑞。
这时的萧木同样也不知道。
北(bei)京城南,萧木的一队车马正沿着官道缓缓向城外行进,车队普通的不能再普通,规模也并不大,路上行人大多为自己生计发愁,不为生计发愁的也大都是见多识广,所以没有人关心这车马从哪里来,又要到哪里去。
坐在马车中的萧木也不知道自己要往哪里去,在此之前,他只是单纯的想离开这大明的都城。现在已经离开了,下一步究竟要去哪里呢?就先走到哪算哪吧。
不过比起要去何方,眼下还有有更棘手的事,比如:
“夫君有何心事,为何一直闷闷不乐?”身旁的女子开口了。
“哦,只是在想我们下一步要去哪里,并没有闷闷不乐。”
“既然还没想好要去哪里,夫君为何一定要这么匆忙的离开京城呢?以夫君现在的身体,并不适合出远门的。”
“这不是有你在细心照顾嘛,况且,前日不是跟你讲过,先祖托梦于我,告诉我久在京城不详,速速离去方能转危为安。”萧木敷衍着回答道。
“那老宅那边?”
“老宅那边的事情,我已经都安排好了,至于下面的人是不是会遵照安排办事,我既管不了,也不想管了。”言罢,萧木摆了摆手,合上眼睛,靠着车上软榻,闭目养神,虽然有些尴尬,但萧木实在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女子。
“跟着这么一个女子,还真是棘手啊。”萧木想道。
确实很棘手,萧木来到这个世界,寄托到这具身体上已有半个月了,也就是说萧木穿越了,自己的记忆附着在了这具原本不属于自己的躯体上,身体原主人的记忆则有些模糊不清了,似乎是对于穿越还没有完全适应,萧木总觉得晕晕乎乎的。
意识到现在是大明崇祯元年时,萧木条件反射般的就有了离开京城,走的越远越好的想法。但事情不是自己一走了之那么简单的,这身体原来的主人有家有业,还有“夫人”,萧木倒是想自己悄悄的走,但是还是被“夫人”发现了。萧木没有办法,只能将其带着一起走了,但是,萧木还不知道该如何与这女子相处,想来女子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反常,但也没有多说什么。
“少爷,前面就是大(da)兴(xing)县城了,我们要不要进城休息一下?”正当萧木昏昏欲睡之时,车外传来了管家的声音。
萧木被古代基本没有什么避震功能的马车晃的七荤八素,也正想下车休息,“大,咳咳……大管家,我们进城休息一下吧,今天就在城里过夜,明天再走。咳咳……”萧木说着咳嗽起来,一旁的女子忙拍打着萧木的后背。
“是的,少爷。”于是管家就走到前面,先行往城里去寻找住处去了。
反正也不知道要去哪里,也不用急着赶路,于是车马缓缓进入了大兴城。管家已然找好了一家客栈,安排好了上等的房间。
萧木走进房里坐定,女子也跟进来,给萧木倒茶。
“说过不必这般侍候于我的。”
女子把茶端给萧木,站在一旁,没有说话。萧木没有办法,只好接过茶,一饮而尽。
“少爷”,车马进入客栈,管家安排好其他事情,从外面走了进来。“没有您坐镇,想来老宅里面现在已经闹翻天了吧?我们现在走的不远,回去还来得及。”显然管家还想做一把最后的努力。
“想来应该是了,不过我并不打算回去,下面的人是不是认真办事,我也不想管了。”萧木口中这样回答,脑中却想“以我这个冒牌货,就算真的想管,想来也不怎么可能管的好吧。”
管家看萧木心意已决,没有接着说老宅的话题,“那我们接下来往哪里走呢?”
“也许山(shan)西陕(shan)西也许河(he)南山(shan)东再或者湖广江南,我还没有想好,今天先在这里休息,明日再说吧。”
“好的,少爷。”管家说完便出去安排一行人晚上的饭食去了。
用过晚饭,因为与那女子共处觉得十分尴尬,萧木决定出去走走。管家便安排了两个护卫,一个叫杨韬,一个叫胡云,在萧木身旁跟随保护。
走在街上,萧木还是免不了去想那些困扰人类千年的问题:我从哪里来,为什么是我而不是其他人来到了世上,我活着是为了什么,我死后又会到哪里去……虽说这些问题一直存在,但正常情况下只有大思想家才会深入去想,萧木发现自己最近思考这些问题的频率异常的高。
这种事情肯定想不出个所以然,萧木发现自己现在能做的,也只是能预先逃跑而已。
漫无目的的在街上走着,萧木发现路人很多身材矮小,面带菜色,想来年景不好,百姓生活也十分困苦吧。果然,走了一段,街边便能看到有卖儿卖女的人了。
一个女孩衣衫褴褛,捉襟见肘,面带菜色,神情茫然,头上插着稻草,叫做草标,表示这女孩像商品一样,可以买卖。
萧木示意过去看看,走向这家卖女儿的,“好好的孩子,怎么就要卖掉呢?”
“这位公子,小老儿我也不想卖了自家闺女啊,无奈年景不好,家里断了粮,家中老父又患病无钱医治,我们实在没有办法,只能出此下策。”女孩的父亲对萧木一边施礼,一边说道。
“今年多大了?”萧木对小女孩问道。小女孩十分怕生,不敢回答。
“回公子,我家闺女今年七岁,平日在家就是手脚勤快的,干活也麻利,老爷您就行行好,把这丫头买了去吧,她跟着您做些端茶倒水的活计,肯定是一把好手。看公子您也是个斯文的人,能跟着您也是她的福气,想来也不会受苦,我们做父母的的也好受些。”
萧木开始并没有买人的打算,甚至根本没有买卖人的概念,但是萧木不知如何拒绝,看这一家确实十分贫苦,自己确实能救这一家一时之急,所以萧木决定买下这女孩。
付过了钱,女孩的父母千恩万谢,萧木让杨韬走到前面,看看还有卖儿卖女的,年龄七八岁到十岁左右的,都买回来。杨韬虽然不解,但仍然称是,往前面去了。萧木自己则领着小女孩,身后跟着胡云,没有了闲逛的心思,便往住处返回了。
萧木觉得虽然自己除了跑路什么也做不了,但不见得所有人都是废柴,很多有潜力的人一辈子也未被发现,谁知道眼前这孩子将来不会是个巾帼英雄呢?自己现在不知道做什么,但至少可以在这乱世的前夕埋下种子,让其生根发芽,待十年之后,总会有种子长成大树,成为栋梁的吧。
“叫什么名字?”萧木问道。
“……”
“家里都有什么人呀?”
“……”
“有什么喜欢吃的么?”
“我没有大名,家里人都叫我小花……”
嗯,这小女孩确实十分腼腆,看来想要培养成为巾帼英雄,将来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回到客栈,正好遇到管家出来,管家看到自己,忙快步走来。
“少爷,您可回来了,老奴正要去找您呢。”
“嗯,有什么事吗?”萧木问道。
“少爷,少夫人似乎有些不大对劲,您去看一下吧。”管家说道。
“哦?那我去看看。”萧木感到一阵头痛。“还真是棘手啊。”萧木想着,便往房内走去。
“对了,安排人去找个裁缝店,给这小女孩做两身衣服,一会杨韬应该还会带几个孩子回来,都给他们按照这个标准,做两身衣服,安排好住处。”萧木突然想起,对管家说道。
“好的少爷。”管家答道,便去安排了。
萧木走进房内,女子正坐在房内,若有所思。
“在想什么呢?”萧木走进房间,端起一杯茶,问道。
看到萧木进来,女子点点头,示意萧木也坐好,然后站起身,往房间外看了看,确定没有人之后把房门也关上了。
“现在周围没有人,可以告诉我你到底是什么人了吧?”女子开口说道。
“该来的还是来了啊,自己行为反常,被怀疑也是应该的吧。”萧木这样想着,硬着头皮反问道:“夫人为何这样问?”
“谁是你的夫人,别想占我便宜。”还好萧木没有把茶喝到嘴里,否则,他肯定会呛到。怪不得管家说她有些不对劲。
萧木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回答,毕竟这身体原不属于自己,有些做贼心虚的感觉。
“那你可知道,我是谁?”
“夫人是否身体不适?为何问出这般问题?”
“如果我告诉‘管家’你这‘少爷’是冒牌的,你猜他会把你怎么样?”女子继续说道。
“夫人这是说的什么话,我怎么可能是冒牌的呢?”萧木答道,完全摸不到头脑,后背有些冒冷汗。
“我再说一遍,放尊重点,谁是你的夫人!”女子似乎生气了。
“你说的话,我有些听不懂啊。”萧木被女子镇住了,也可以说萧木怂了,没有敢接着称呼对方“夫人”。
“放心吧,我不会拆穿你的,我只是好奇,你到底是谁,是从哪里来的?”
“你为什么就一口咬定我是冒牌的呢?你看我的相貌,听我的声音,哪里是冒牌的呢?”萧木还想再抵赖一下。
“你真的想听证据?”
“真的。”
“你这么回答,说明你承认了?”女子笑了出来。
“就算是我承认了,说说你的证据吧。”
“证据很明显,因为我没有在任何一本历史书上看到过明朝的崇祯皇帝即位不到一年就瞒着臣子,留下一纸退位诏书,直接更名换姓跑出皇宫的!”
萧木手中的茶杯直接掉到了地上,过了半晌,萧木说道:“我觉得你应该先告诉我你是从哪里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