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定三年,十二月二十六日。
从蕲县出发,历经七天的时间,大军终于渡过淮河,抵达寿春县。
与来的时候比较,寿春县安静了很多,城外临时军营已经看不见任何的军士,前来迎接的寿春县县令说,夏贵大帅早在十天之前就率领大军离开了寿春县。
行军途中,吴邵刚与李庭芝仔细商议过,他们必须要堵住朝中某些人的嘴。
忠勇军剩余的军士依旧是回到原驻地,不做任何的调整与变动,侍卫马军司所属的游亦军,则是一部分受伤的军士回去,这些军士就算是回到军中,估计也会因为身体的原因离开,镇江御前诸军所属的左军、选锋军、策选锋军,同样是少部分受伤未能够痊愈的军士回去。
至于说这些回到原军队之中的军士,每人都拿到了一定数量的钱财,每人拿到的都是货真价实的白银,绝非是交子,这些钱财足以维持数年的生活了。
两千余蒙军的俘虏,行军途中伤重而亡近两百人,剩余的由忠勇军军士押解到建康府城,等候皇上的圣旨与枢密院的敕书。
最终跟随吴邵刚即将回到潼川府路去的,有一万九千军士,其中包括近四千的归顺之蒙军军士,此番的战斗,合州御前诸军一万将士,阵亡接近两千人,算起来损失也是巨大的,不过得到兵源与战马上面充足的补给,整体来说战斗力还是大大的增强了。
由此,合州御前诸军的总人数已经达到了五万人。
一路上,李庭芝一直都是有些心事重重的,吴邵刚看出来了,他知道其中原因,无非就是棋手与棋子的那一次谈话,引发了李庭芝内心巨大的矛盾,表面上李庭芝是不反对的,其实内心肯定纠结,一方面是需要忠于朝廷,一方面是亲情,任何人都难以作出决定。
寿春县,城外军营,中军帐。
李庭芝与吴邵刚相对而坐,此外无其他任何人。
这是李庭芝要求的,按照先前商议的结果,李庭芝将取道建康府,径直前往京城去,禀报淮北相关事宜,吴邵刚则是要率领合州御前诸军回到泸州去。
当然,漠河公主阿珂察,同样会被带到泸州府去。
“沧凌,淮北不过数月的奔波,我是终生难忘,回来的路上,想到了很多,有些话不得不说,否则内心难安。”
“岳父大人想要说什么尽管说就是了,沧凌洗耳恭听。”
李庭芝点点头,接着开口了。
“记得几年前,你奉命剿灭蒙古使团,那个时候我就感觉你勇猛睿智,不过那个时候,我并未能够全面的知晓你的能力,这一次不一样了,按照我的理解分析,满朝文武,无人能够与你比较,有朝一日,你终将踏上巅峰。”
“岳父大人夸奖了,沧凌可不敢这么想。”
“在我的面前,你不需要遮掩,你的所有行为举措,也瞒不过我,我曾经和你说过,北方的蒙古鞑子虎视眈眈,终有一日会大举杀过来,威胁我大宋之天下,这一天不会太远了,作为大宋朝廷的臣子,也只能够尽心竭力,尽人力看天意了,不过此番见证合州御前诸军之骁勇,我的看法有了很大的变化。”
吴邵刚看着李庭芝,眼神变得专注,不再开口说话。
“合州御前诸军的骁勇,朝中迟早是会知晓的,到了那个时候,很多的矛盾都会出现,若是听之任之,那么这样一支骁勇的大军,很有可能会消磨于无形之中,这样的境况你不愿意看见,我同样不愿意看见。”
“想想当年的岳家军,如何的强悍,可是岳元帅遭受冤屈身亡,岳家军也就烟消云散了。”
吴邵刚稍稍皱了一下眉头,看来李庭芝的确想的很是深远,傻子都知道岳飞是被皇上算计的,秦桧不过是帮凶,背负了千年的骂名,他吴邵刚若是按照目前态势发展下去,无疑会成为第二个岳飞。
“必须要保住强悍的合州御前诸军,不仅仅是为了朝廷,更是为了天下的百姓。”
“几天之前你我之间那次的谈话,我回味了很长的时间,实话实说,我内心之中是有着巨大的恐惧,甚至一度想着劝你放弃的,不过我最终改变了主意。”
“且不说在蕲县和西固镇大败蒙军,就说在蒙城,大军大摇大摆的从官道经过,蒙军龟缩在城池内,丝毫不敢动弹,这等的情形我是第一次看见,以往是完全相反的景象,朝廷大军守在城池之中,只能够眼睁睁的看着蒙军大摇大摆撤离,根本不敢出城迎战。”
“这番的景象,给我的触动太大,朝廷的强盛,百姓的安宁,依靠的完全是军队的强悍,可惜这样的情形,消失了数百年的时间了。”
“朝中的争权夺利,曾经在我看来是很平常的情况,甚至在分析到遭到他人算计的时候,我也能够尽量平静心情,摆正心态,现在想来,这恐怕就是无奈、绝望和懦弱了。”
李庭芝说到这里的时候,吴邵刚有些动容,尽管历史上大书特书宋末三杰,不过真正的栋梁之材,应属李庭芝这样的大臣,他们有着清醒深邃的认识,很多时候甚至愿意委曲求全,为的就是天下的安宁,至于说宋末三杰,从某种程度上来看,能力方面还是有较大的欠缺。
“沧凌,棋手与棋子的辩论,仅仅是你我之间,你有什么筹谋计划,我不会干涉,不过尽量能够告知我,有朝一日巨变出现之时,我是一定支持你的。”
“这是牵扯身家性命的事宜,甚至是牵涉到整个家族命运的事宜,我希望你慎之又慎。”
说到这里的时候,李庭芝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或许这就是天命,当初将女儿嫁给你,我从未想过面临今日之抉择,既然这是命中注定,那也只能够接受,今后朝中有什么事宜,我会尽量替你争辩。”
吴邵刚准备站起身来的时候,李庭芝挥挥手。
“不要着急,我还没有说完。”
“漠河公主对你之态度,我看明白了,这姑娘一颗心怕是系在你的身上了,男人三妻四妾不算是什么事情,尽管你是我的女婿,可我也不能够过于专断,曾经我认为此事不大可能,不管怎么说,于情于理都是不合的,不过想到棋手与棋子的故事,我有些释然了。”
“漠河公主的背后是末哥亲王,假以时日,这必定会成为一枚一场关键的棋子,如今这枚棋子,很有可能掌控在你的手中,就看你如何运作了。”
“不过我要提醒你,数年之内,此事决不能够公开,若是稍有不慎,这一步的好棋,就会变成臭棋,以至于影响到你日后所有的事宜。”
“我的意思,还是让漠河公主暂时回到草原,只要漠河公主的一颗心在你的身上,其他任何人都是无法左右的,这颗棋子,也就永远在你的掌控之下。”
“我如此的安排,或许你内心不爽,不过有些事情,你是能够看清楚的,当初你成为我的女婿,未尝不是棋手与棋子的关系。”
“这些话,我全部都说开了,既是为了我自身和家族,更是为了你之未来。”
“年岁稍大一些了,经历的事情多些了,想到的也就更多了,有些事情一旦看透之后,未免有抽身事外、不愿意踏入其中、甘愿随波逐流的感觉,就好比是这大江大河之上的帆船,顶住了无数的波浪,却失去了真正的目的地。”
“沧凌,我的心意想法,你都知晓了,不知道接下来你作何打算。”
终于轮到开口说话了,吴邵刚也不会隐瞒自身的想法。
“岳父大人的肺腑之言,沧凌一字不漏记下了,沧凌之前的打算,是好好经营潼川府路,带到地方稳定下来之后,向西图谋成都府路,接着向南图谋云南,如此就彻底卡断了蒙古合围南方之图谋,也扩大了地域,现在看来,这一步操之过急,有很大的困难,潼川府路地方有限,长时间贫瘠,难以支撑浩大的开销,真正富庶的还是两淮以及江浙一带,故而沧凌希望,必要的时候,还是能够得到岳父大人的支援。”
“沧凌之计划不会改变,成都府路同样富庶,沧凌有了充足把握之后,还是会首取成都府路,至于说云南和吐蕃等地,那就要看时机是不是合适了。”
。。。
李庭芝的眼神再一次变得深邃。
“沧凌,你的计划可行,亦是最好的,不过有一点你务必警惕,成都府路对于蒙古来说,太过于重要,一旦有失,忽必烈甚至可能亲率大军征伐的。”
“岳父大人说的是,故而沧凌需要有足够的实力,数年前的钓鱼城之役,不是迫使蒙古鞑子撤退到草原去吗,若是忽必烈想着亲征,沧凌不介意再来一次钓鱼城之役。”
“哈哈,好大的口气,有志向,有气魄,一月之前,我听你如此说,一定认为你过于狂妄,现在不这样看了,按照你想的去做,一旦你收复了成都府路,在朝中的影响力必定大增,到时候人家就不敢轻易的算计你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