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长宁这时候摆摆手,叫杨思秀起来,“总管不必久跪了,事情还没出结果,不必如此。”
就要让人给杨思秀赐座。
杨思秀是正三品的官员,这一点孙碧云不清楚,符长宁却非常的清楚。但凡是官员了,就不能拿人家光当太监奴婢来看待。就是一条狗,身上带了品阶或是诰命,你不如人家品秩高了,也得对着那条狗行叩拜之礼。
这就是规矩。
杨思秀却推辞了,“此事到底是因内务府而起,让孙小主不满意,也是内务府之过了,奴婢谢过娘娘好意了……”
这话说得既谦卑,又傲气。他对着符长宁,就像沈从景说的一样,很了解自己的地位,总将自己身份摆得很低,从不因身上带着品阶而就在符长宁面前轻狂起来。但就是这样一个人,说着“让孙小主不满意,也是内务府之过了”这种话——你孙碧云是什么人啊?一宫主位都不是,小小的七品美人,就敢在人面前张狂了,是不是不知道自己的身份、摆不正自己的位置、不知道好歹了?杨思秀这是讥讽人呢。
符长宁听懂了,却也不怪罪。见杨思秀推拒了,点一点头,便不再说话了。
可那边儿孙碧云却没听懂,她勾着唇角笑了一笑,对杨思秀点点头,“合该是这个态度的。”
杨思秀微微一笑,不再说话。
没过多大会儿,两个婆子就伴着那礼玟,手捧了个木盒进了大殿。
符长宁抬了抬下巴,示意人接过那木盒。“这就是了?”
礼玟怯生生的跪拜道,“回娘娘,是了……”
符长宁点了点头,一旁的磬书将盒子接过来,打开一看——里面已经是腐败残破的一团东西,掀开盖子还有腐烂的味道。恶心得磬书看了一眼就扣上盖子,又将胳膊一伸,就离得远了。“回娘娘,看似是个腐烂物,瞧不出模样了……”
就连孙碧云在一旁都厌恶的用手帕捂住口鼻,躲得远了一点儿。
符长宁身旁的娉衣和婵衣连忙用手帕轻轻挡在符长宁的面前,旁边窗角的婢子也机灵的将窗户打开,这才没至于让味道蔓延到符长宁那里。
符长宁点点头,又问杨思秀,“你让人拿来的,你可要看?”
杨思秀点点头,回道,“烦请姑娘递我。”
说着,磬书连忙将盒子给了杨思秀。
杨思秀打开了盖子,瞧见里面的东西以后,微微一笑,合上木盖,对符长宁说道,“回禀皇后娘娘,这盒子里,的确是荔枝。”
孙碧云这会儿也顾不得恶心了,颇带了些得意的说道,“这自然是我埋的那荔枝,不然还会用别的物来骗你不成?”说着,又声色俱厉似的,“那你还不认罪?拿了普通荔枝以次充好,就算你要看看这残骸,难道还能说破什么大天儿不能!
杨思秀将盒子放到一旁,笑道,“认罪?小主这话说的奇怪,盒子里正是金梗荔枝,哪怕是不大新鲜了——这长途而来的荔枝本就不能保证个个儿新鲜。皇后娘娘气量宽宏,这会儿尚还没说什么,小主因何叫我认罪?”
对这孙碧云,杨思秀可没用“奴婢”二字。
孙碧云却没发觉他语气里的轻蔑,“哼”了一声,说道,“新鲜不新鲜的,我并不怪罪你那个。只你到现在竟还不承认,真个是罪大恶极了……”
这个“罪大恶极”的词,用的杨思秀轻笑了起来。
符长宁挑了挑眉毛,问杨思秀,“总管因何发笑?”
杨思秀笑道,“奴婢是笑孙小主不了解金梗荔枝品性,竟因这个污蔑奴婢。”
“哦?”
“娘娘请看。”杨思秀将盒子打开,随着那阵阵恶臭散发出来,也让人瞧见了,里头确实是腐坏黑烂的。见符长宁蹙了眉,杨思秀忙将盒子又关上,继续笑说,“众人皆知,金梗荔枝因其枝苗靠海,独在海边沙地上生长,才使得它收获期较之于其他荔枝都要早。”
符长宁点了点头。
杨思秀接着说,“土地本是万物之根源,若是普通荔枝埋放在土地里头了,只要不是烂成了像现在这样儿的,在短短一两天之内是不会继续腐坏的。因土壤和水分滋养,荔枝不会继续变质。而金梗荔枝则不然。”
“金梗荔枝本就生存在沙地之中,沙地与普通土壤不同,上面干燥而下又充分滋润。若是金梗荔枝埋放在了普通土壤之下,是不会得到分毫滋养的,反倒是泥土里面的潮湿会加速金梗荔枝的腐烂生坏。那么奴婢便想斗胆问上一问了,两天以后这荔枝成了这般模样了,孙小主说这使普通荔枝,是不是有些……空口说白话了呢?”
杨思秀在说这一番话的时候,孙碧云心中就好似有一只大手在予以她重重一击,她知道,这下坏了。待杨秀云一说完那话,孙碧云根本就不知道要如何反驳。
那荔枝,确实是金梗荔枝,只是因品相不好,又正逢孙碧云遇上了给苏折青送荔枝的太监,两厢一对比,积日来的愤懑便爆发了。于是她便匆匆叫人将荔枝给埋了,为销毁证据。这厢,就趁着明嫔与邹嫔来品贤殿的时候,大闹了一场。
看着孙碧云怔怔的不知说什么话,杨思秀叹了一口气,朝着符长宁磕了一个头,复而问道,“不知娘娘与小主还有什么其他事要问吗?”
符长宁喝了一口茶,将茶盏放下,对身旁的娉衣说道,“还不给总管大人赐座?”
四个衣是符长宁的贴身丫头,娉衣和婵衣地位又不同。这会儿符长宁虽没说什么对与错,但叫娉衣给人赐座的行为来看,这显是定下了孙碧云的罪过。
杨思秀这时候才叩谢了,站起身,面上始终带着些笑意,谢过了放座的娉衣,施施然落座了,一派光风霁月的样子。
那厢孙碧云终于醒过神儿来了,便是尖哭一声,对着符长宁连连磕头道,“妾错了!妾知道错了!是妾被鬼蒙了心窍,这会儿才妄想诬陷于人!妾知道错了!……呜,还求娘娘原谅!”说这话的工夫,已经连连磕了许多头,地上依稀都能见到血迹了。
这时候,孙碧云也不攀咬了,是她终于认识到自己对上内务府总管是半分胜算都没有的,故此她心思电转的工夫,已经求着饶恕想要人看在她认错态度好的份儿上,从轻发落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