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这帮宗妇夫人的,都精着呢,谁能真哭得那么来劲儿?除非真是曾经承过先帝爷大恩的。那也不带这么哭的,不偷奸不耍滑的,生哭上这么三天,估计那得是先帝爷终于发丧了以后,那人也得跟着去了。
所以别看她们哭得可怜,实际上都用手帕子捂着眼睛,是装出来的呢。
符长宁不好表现得太过,用帕子在眼角按了一按,冲鼻而来的辣味一下子就将眼泪给熏了下来。于是符长宁满意的继续哀哭。
“大哭”也就是半个时辰的事儿,过了这半个时辰,就又可以稍稍休息一阵儿了。
待半个时辰过去以后,有些年岁大或是身子弱的命妇,皇后也都让先去耳房里面歇一会儿,几位公主和福延,都被赶去休息了。
年长或是年幼的,都被赶去休息之后,就连符长宁也得到了这个待遇。但是符长宁好歹是太子妃,她知道自己儿子好生生儿的回去歇着了,皇后都还一气儿没休息,她如何能频频入内?于是婉拒了,接着哭。
这时候太阳都已经落山了,朝臣也在外头三五成群的进去休息了,全天下人这会儿都吃完饭了,他们终于可以吃上一口了。
符长宁在那儿又抽抽搭搭的低泣了一会儿,就膝行上前,对皇后说道,“娘娘当保重身体才是,死者已矣,生者何堪?”说着,对一旁湛露说道,“快给娘娘扶进去歇息一会儿。”
这是叫皇后先进去用会儿膳,补足了精力再来哭。不然皇后就这么再不吃饭继续哭下去的话,搞不好皇后的身体先垮了。说句不好听,符长宁可不希望哭完了皇帝,再哭皇后。
这时一旁的恭淑夫人擦了擦眼泪,说道,“太子妃说的很有理,娘娘千万不要哀思成疾啊!”
后宫其他人也在一旁附和,良夫人这会儿梨花带泪的说一句,“太子妃至孝。”
符长宁忍住用讶异的目光去瞧她的冲动,只推辞了两下儿,再没吭声。
皇后虚弱的点点头,吃力的扶着湛露和泽芝起来了,摇摇晃晃的进入了内阁,兼之符长宁还得一路关切目送。
待过了不多会儿——差不多有一个时辰以后,皇后这才出来,脸上似已也擦过了,眼睛红着,对符长宁说道,“太子妃身子也还没好利落,进去歇一会儿吧。”
这是交接班儿呢。
符长宁这次没推拒,行了个礼,就退下了。
内阁里面只有两三个年老的宗妇在闭目休息,见了符长宁进来,纷纷起身点头示意。婉娘抱着福延坐在一旁,福延又睡了过去。
这孩子看来是累坏了。符长宁先轻手轻脚的过去看看福延,见睡着了的福延眉眼秀气漂亮,忍不住唇角带了一丝笑。
这时候嬛衣妱衣也去传了膳,符长宁和那几位宗妇见过礼,就带着人匆匆进里面用膳了。
就这么哭了多半天,要说饿也是饿,但是要说吃饭,还真没什么太大的胃口。符长宁匆匆用过几下,又叫人给她擦了脸,待要歇着的时候,就见沈从景穿着孝衣大踏步进来了。
“用过膳了吗?”符长宁关切的问道。
沈从景摇摇头,冲她扯起个憔悴的笑来,桃花眼红红的,“在你这儿一道吃了……”
“给太子爷布膳。”符长宁吩咐一句。
婵衣脸庞给沈从景成了一碗白粥,沈从景接过了,用起膳来。
他吃饭的时候,符长宁没说话,径在一旁擦脸。待沈从景落了筷子,符长宁也没急着问什么,反倒又让妱衣他们也给沈从景擦一擦,醒一醒神。
待事毕了,符长宁才斟酌了一下语句,说道,“先帝爷……昨天还好好儿的。”
沈从景抹了一把脸,将巾子随手递给了一旁的嬛衣,说道,“听老宰辅说,是今儿早晨在朝上过去的,跟人抢白了两句。”
符长宁蹙眉道,“就只这样?”
沈从景叹气道,“之前先帝爷就总有心悸的毛病,太医早同他说了不宜大嗔大喜——闻福说延诞生那一日,先帝爷就在齐光殿歇了好一阵儿,才算缓过来。这次就……唉!”
符长宁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半晌,才问,“这次是什么事儿?”
提起这个,沈从景眉头蹙的死紧,“泽州水利的事儿。”
事涉朝堂,看沈从景也不想多提,符长宁也不问,就点点头,嘱咐沈从景,“你比我们还辛苦些,在外头一直不曾进来休息。这会儿无事,你进去睡一会儿吧。第一夜,还得给先帝爷守灵呢。”
沈从景摆摆手,拒绝了,“不了,并不能睡着。”又问,“福延呢?”
“被婉娘抱着,在齐光殿内阁里头,睡下了,就不抱回来了,那儿有娉衣瞧着。”
沈从景点点头,就赶她,“你也去歇一阵儿,我在外头坐会儿。”
符长宁迟疑了一下,点点头,站起身,眼瞧着身旁没人,于是俯下身就凑到沈从景脸颊旁轻轻亲了一下儿,低声说,“也不需操持太过,总有你做主的时候。”
沈从景知道她这是说的两日后的登基,他也笑着点点头,握一握符长宁的手,说道,“睡去吧。”
符长宁点点头,带人进去了。
符长宁这一觉,睡得也不安稳。她嘱咐了婵衣一个时辰以后叫她,可这么昏昏沉沉的睡了一阵儿,将将儿过了半个时辰,她就醒了。
醒来的时候天仍是黑漆漆的,外面哀哭声不绝,符长宁只觉得头痛欲裂,“什么时候了?”
在一旁依着床围浅眠的婵衣也醒了——她睡得更轻,几是只在闭目养神——听问了时间,说道,“回太子妃,戌中了……”
听说才睡了半个时辰,符长宁点点头,闭上眼,又歇了一会儿,这次却怎么也睡不着了。
终于到了这一步了。符长宁依稀记得,上一世的建蒙国皇帝就是在这个时候阖然长逝,虽这次重生,看似他的身体好似比上一世要好了,可还架不住突然病倒,就这么没了。
皇帝这一驾崩,让符长宁心中突然没了底儿——会不会,她不论做出多大努力,最后还都像现在一样,殊途同归呢?
这种想法一旦萌生发芽,就好似再也控制不住一样,符长宁闭着眼睛,心中是惴惴的乱跳,安稳不下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