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长宁仰躺在榻上,轻声说道,“我又做了噩梦。”
婵衣微微有一些讶异,“主子又魇了?”
“嗯。”符长宁应了一声。
在以前,在符长宁还是慎敏公主,或者还是符皇后的时候,她是从来不会将这些事情说给自己身边的丫鬟听的。她最多只是与丫鬟们玩笑几句,但是她的心事,她的心情,却从来不会与区区一个丫鬟分享,哪怕这个丫鬟是她最得力的心腹。
但是丫鬟就是丫鬟。
小的时候的慎敏公主,也是做过噩梦的。但是小公主年纪虽小,却知道,万万不能在他人面前露怯。所以慎敏公主向来是在噩梦惊醒之后,大口大口的喘息以后,不声不响的再次躺回了榻上。
符长宁早已习惯了不与人说这些事情,不论是丫鬟还是沈从景。
只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来了这人生地不熟的大重国,符长宁也渐渐地变了。
她偶尔会与婵衣玩笑,也会在现在这样的噩梦惊醒以后,将婵衣招到榻前陪她说会话儿。
“我梦到了福延几个,还有陛下。”符长宁仰望着并不熟悉的纱帐顶的纹样,轻声说道。
这个“陛下”不需猜测,婵衣也知道她说的是建蒙国的皇帝陛下,沈从景。
大重国的皇帝成德,符长宁向来直呼其名……呃,虽然,以前在建蒙国的时候,她也对建蒙国的皇帝陛下直呼其名来着。
婵衣静静地听着符长宁说话儿。
“……福延长大了一些,我也就走了半年吧?梦里头他怎么已经长成了个少年的模样呢?他还跟我说,他阿爹给他寻了一户女子,很合宜,问我感觉如何呢……泽绵也长大了,眷永和初雪倒还是小小的孩子那副模样,好像一辈子都长不大一样玉雪可爱。我还梦见了沈从景,他与我说,想要给琼嫔晋一晋位份,我说可以啊,琼嫔我也喜欢,不若晋成琼妃如何?——沈从景又摇头说不,他说他说过,‘琼嫔不再得晋’……”
“后来,我们一同去岚境看望父皇和母后,还有符长安。符长安的坟头都长草了,呵呵,我还怒骂看坟之人,为何这般不小心?但是就在我们回程的路上,路面却突然塌陷了……”
符长宁的眼里显出一丝惊恐之色。
婵衣看在眼里,不由得有一些心疼——她的主子,何时流露出这般的情态呢?但是符长宁的失态也就是一瞬的,哪怕现在夜深人静,除了婵衣并没有第二个人能够看到她的表情。但是符长宁早已习惯了不将感情流露出来了。
话说到了这里,婵衣似乎就已经能够预料到了这个噩梦到底有多么的恐怖和令人害怕,符长宁也的确不准备再继续说下去了。她就那么沉沉的闭着眼睛,像是睡着了一般。
但是就在婵衣小心翼翼的起身,给符长宁掩上纱帐的时候,她才看到,符长宁将脸转过去朝向了里面,但是眼睛,却是一直睁着的。
“主子……”
“……时候不早了,睡吧,婵衣。”
“……是。”
…
…
符长宁因睡得不安稳,第二日天一亮,她就醒来了。而几乎就在她醒来之时,谣言就如晨起的第一缕阳光一般,充满了草原的整片大地。
唔,有人在科克加尔勒部落的聚集地里,意外地挖出了一颗耀目无比的宝石。
自从科克加尔勒部落的聚集地被意外地挖出一颗宝石后,大重国近日的流言重点都围绕在这位有着与昔日的阿依古丽大妃一样幸运的文襄公主瓮儿身上。尽管这时候的大重国并没有发生类似于与乌孙一战的惨烈景象需要掩盖,但是吉兆出现在什么时期都不算晚,甚至更能随意地贴切当下的情景。
譬如大重国的王上成德,可以说是彻底洗刷了杀兄弑父的恶名,以一个真正的帝王的姿态去领导大重国的臣民。毕竟在一个自立为王还不到一年的国度里,出现了与历史上盛景之治一模一样的吉兆,这就是一个最好的解释。
至于从前的那些传言,根本就是一些无妄之谈啦。老汗王善擅自然是无疾而终的,根本不存在那些什么被下药被鸩杀的问题;老大克德被诛杀也肯定是流寇干的,毕竟身为人子悲痛欲绝之下没带护卫人马一时冲出去发泄,结果一不小心遭遇不测也是有的;至于那个消失的老二巴努么,搞不好就是兄弟情深不相信老大死了出去寻找,或者干脆去给老大报仇也是有可能的,咱们的王上老三成德,就是在王族后继无人的时候被诸位大臣推选上位的吗,根本就不怪他的。
流言兴起的第三日,符长宁就听到了上面这些话。当婵衣眉飞色舞地讲述外面流言的时候,符长宁在帐子里几乎要笑的打跌。
她不相信文襄公主瓮儿的帐篷下就这样恰好地出现与阿依古丽大妃一模一样的吉兆,当然也更不相信成德有民众传言说的那样无辜与幸运,说到底,都是上层贵族们对于民心的操纵罢了,符长宁在建蒙沈从景要打压贵族的时候,这一手计谋玩的可是好极了。
至于阿依古丽大妃的事情,既然符长宁连娜木措大妃之死的来龙去脉都搞清楚了,自然也不会错过后续的精彩,但这更让符长宁确定了崇德殿宁南夫人宝日娜的可怕。
因为宁南夫人宝日娜,一不属于王室,二不属于三大部落的人,但是关于娜木措大妃和阿依古丽大妃的事情,她可是从头到尾都明白的一清二楚。
这个明白的时间,在宝日娜还是善擅汗王的宝日娜大妃的时候,就初显苗头了。
那时候,上有布达泰大妃和额依钟大妃独领风骚,宝日娜的日子过得十分艰难,但即便如此,也没有利用这个消息去向善擅汗王请宠,获取哪怕只有一点点的物质上的真正满足。
符长宁不止一次地回想过那天晚上,她跟宝日娜大妃或许是从未有过的促膝长谈。尽管这个促膝长谈,只是一个信息交换的过程,目的是完成两个女人互相的心愿而已。
在临走的时候,宝日娜大概是因为情绪十分松懈,她不无真实地感慨一句,“我以为我这辈子都不会等到这次机会了,直到上天送来了你。”(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