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长宁突然觉得,面前这个男子,样貌生的很好,本以为以她的才智,也是不输他的。但是现在看来……就李家的事情给她耍的团团转,她符长宁遇上沈从景,还是多有不足的。
听闻沈从景这么说,符长宁心里头想着李家的事情,面上就露出了一个冷笑来。她点点头,说道,“我确实是对自己多有怯弱气虚,也全然是因为陛下你神思敏捷、才学过人罢了……”
符长宁这话,若沈从景还听不出个不对劲,那他真就是个憨傻的了。
沈从景就这么愣了一愣。他不明白符长宁怎么突然说起了这个,也没敢吭声接茬儿,就喝了一口茶水,不敢说话了。
但是符长宁却不是他不说话,就能够放过他的人。
“陛下学识深厚不假,但也别都将人当做是傻子就是了。有些事情陛下不说,我也会自己去查出来的。只是这查出来的所谓的‘真相’,大抵到底是与真实情况有些出入的。故而我倒是希望陛下能够对我坦诚不公,有什么事情我又是非阻拦不可的呢?就像削弱世家,我纵是个世家女,但我父族早已没落无名,母族并未在建蒙入朝为官,我又如何会拼死拼活的阻拦陛下大展宏图呢?陛下也太小瞧人了不是。”符长宁神色淡淡的说出来这好一些话的时候,沈从景起先还是有些愣愣的。但是他逐渐就纳过闷儿来了,脸色也开始不好了。
待到符长宁说完,沈从景将手里头的瓷杯放下,问了一句,“我是因这些瞒着你的?”
他语气淡淡的,脸色也淡淡的,看似是风雨欲来的前兆。只是符长宁这个人,向来是不知道“惧怕”为何物的胆大包天的人物。这会儿看着陛下面色肃然,她反倒是轻飘飘的冷冷一笑,回了一句,“那是因为什么?”顿一顿,垂下眉眼,“你倒是什么话不与我说,我自然就只能是自己乱猜了。寻常人家的夫妻有些事情还有商有量的,怎么到了你我这里,你反倒是要欺我至此?”
符长宁此时低眉顺眼,她精致秀气的五官似是百年不变一般的青稚好看,其中又还带着一丝丝的清纯和可爱,她因家常在殿里,发髻没有高挽,反倒是低低的在身后拢了一个辫子,因此此时看起来就更加显得年龄幼稚,像是个没出阁的少女一般俏丽动人了。而她这一番话说得,语气低落,也是有些流露出了小女儿的情态一般,听得沈从景方有些坚硬的心渐渐地软成了一团。
“阿宁,我并不是……”
“那你与我说一说,你借由我手,将人派出去杀害泽芝与湛露,接着构陷嘉妃与那銮仪卫,引我上钩去处决她们二人,然后给了李氏一个‘不悌不孝’的罪过,逼他们退出朝堂,这些事情,有哪一桩哪一件,不是你亲自操手的?”符长宁抬起了眼皮,她脸上还带着笑,接着问了一句,“——哦,或许,仁端靖皇太后、你的嫡母的死,竟也在这天罗地网之中,与你有关?”
“……”沈从景怔住了。
符长宁看着沈从景这个样子,却笑了起来。她摇了摇头,轻声说道,“你该不会否认了吧,子息?”
语气里却有着许许多多的疲惫和厌烦。
符长宁只觉得沈从景布置的罗网太过庞大,从一开始仁端靖皇太后的死开始。符长宁犹自记得,她当初请沈从景送了一些护卫给泽芝与湛露,是要保护她们二人安然返乡的。后来本要叫护卫回来之时,沈从景却说干脆叫人守在那处儿保护她们就是了,反正两人都是朝廷钦封的诰命,有一些侍卫并不很出格就是了。符长宁当时还犹觉得沈从景此举甚好。但是她万万没有想到,放火杀害泽芝和湛露的,正就是这些派过去所谓行“保护之事”的人——如果不是她们,那么歹徒是如何避开这些高手防火行凶的?现场又为何根本没有这些人的踪迹呢?想必沈从景根本就是想削弱世家已久。
符长宁慢慢捋顺着。不错,就是从成沽李家开始,仁端靖皇太后的死尚且不知道是不是与沈从景有关,但是现在看来,也是八九不离十了——从最初一点一点设局杀死皇太后,绝断李氏皇亲这一条路就已经开始了。后来泽芝与湛露的遭难不慎被符长宁察觉,沈从景又设计叫疑团指向嘉妃与崇明皓,接着就以“不悌不孝”之名,罢免李氏子弟,予以李氏重击。
然后就是阜阳吕氏。符长宁早该怀疑的,从当初沈从景借了钟文彤的手,杀害了和端妃的孩子,不让吕家有龙子诞生开始,符长宁就该怀疑的。这个人自从登基做了皇帝,早已开始了猜忌多疑。他不满世家遍布朝野已久,他想要做一个他祖辈都不曾成功的事情——罢黜世家,星体寒门。
成沽李氏,阜阳吕氏,接着是琅琊王氏。还记得那次琅琊王氏所鼓动的边境贸易的事情,当初符长宁确信不疑,她只是不明白琅琊王氏怎么会糊涂至此。但是现在看来,里头有几分真,几分假,尚且说不清楚。这些人想和沈从景玩儿,都太生嫩了。
其实符长宁在处置李嫔的时候,隐隐就有一些对这件事情进行的如此顺利而感觉到有些不对劲了。但是她不仅选择相信沈从景,而且她觉得,她与沈从景本就是一体。若其中真的有沈从景动过的手脚的影子,她来查办这件事情,必须是要将这些影子干干净净的抹去,不叫人发觉怀疑的。所以符长宁纵是心有疑虑,也还是选择了相信沈从景,从而将李嫔这件事一办到了底。
但是事情到了这会儿,水落石出了以后,符长宁真是万万没有想到,她那么信任的沈从景,其实不仅是一直在对世家这般猜忌和打压,他心底里还根本不曾彻底信任一个同为世家出身的符长宁。
符长宁每想到她身边睡着的本该互相全然信任的人,在想起她的时候,只将她放在对立的世家阵营上,符长宁就觉得一阵一阵的齿冷和发寒。
过了半晌,她才看到沈从景垂下了眼帘,语气也淡然的厉害,“你说的不错。这一切都是我的手笔,世家坐大太久,我早已想要连根拔除。但是我没有动你的家人,你何妨这般说我?”(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