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守府也不过就是一处大的别院而已,像广陵这样的城池,是没有真正的“内城”的,城守府根本就无法组织起成千上万人进行防守,大量的士卒甚至无法退回府中,反而被迫要在外面跟大凉军决一死战。
广陵军“被迫”恢复了几分血性,却已经晚了。
城守府外,也没有太宽广的地形,或者让他们可以倚仗的障碍物,大量的士卒挤成一团。
他们连阵势都没有摆开,大凉军就已经杀到,而且瞬间发现了广陵军的尴尬处境。
大凉军固然战力强悍,但并不代表他们只会凭着一夫之勇。
正好相反,他们的作战经验在天下各路军队之中少有能及,前面的战士立盾摆阵,后面则等待着弓箭手的到来。
当弓箭手成列而上,对着依然混乱一团的广陵军展开屠杀!
没有完整的盾阵,两军距离又太近,广陵军凭着血肉之躯,怎么可能挡得住劲弓利箭?
他们不但死伤极快,甚至都无法给大凉军造成什么损伤,只有少数的持弓手仓促还击,射杀了几员倒霉的大凉军士。
清理完外围敌军之后,大凉军把城守府的几处城门全都堵住,然后分出军士按每个街区扫巡隐藏的敌军战士,同时把城外的火炮尽快地运进来……
袁泽这几天是坐立不安。
他远远地,也能听到广陵方向传来的隆隆炮声,不用想也知道大凉军必定在对广陵城发起总攻。
可是他手上的将士都震憾于大凉军的战力,害怕再次受到埋伏。
乱世从军,自然有牺牲性命的觉悟,但是没有任何人希望白白送死,即使是将领也不例外。
袁泽长久带兵,心中知道现在将士们的顾忌和心理活动,即使他作为全军主帅也不可能在此时强逼着大军前进。
以现在的大军士气,假如再次遇到敌军伏击,必定瞬间崩溃,那时造成的后果就更不堪设想了。
袁泽还抱着万一的希望。
他期待着广陵的守军能争气一点儿,多坚持几天,让他稳住军心,配合着从其他方向赶向广陵进行支援的大军一起行动,说不定还有翻盘的希望。
然而,徐州军上下万万不可能想到,仅仅两天半的时间,广陵郡城竟然就落入大凉军之手!
不但袁泽措手不及,对于整个徐州军来说都是极大的挫败。
只要一天大凉军没有攻克广陵城,那么这一万多的战士就是深入徐州的孤军。
不管徐州军与之交战受到多少败仗,都能找到城池作为基地恢复,相反,只要大凉军吃一场败仗,这一万多人很可能会全部葬身于此。
但是,现在大凉军攻克广陵,一切都改变了。
广陵作为沿江重镇,城防还算可以——没人知道广陵城已经被开了个大破口——交通运输也很便利。
当大凉军能完全掌控住大江交通的时候,这支大军再非孤军,能拥有绝对安全的基地和近乎无限的后备与徐州军正面周旋。
甚至于广陵郡的
地利,现在也说不好到底算谁的。
袁泽回想到他们在支援中途突然遭遇的伏击,心中还是有些后怕。
“将军,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啊?”手下探子与部将都眼巴巴地等着袁泽下令。
袁泽犹豫了半晌,问道:“广陵既然失守,那么败退的守军呢?有多少人逃出城来了?”
手下尴尬地道:“回主公,总计,也就是数百人而已。”
“什么?只有数百人?”袁泽瞪大了眼睛。
有部将赶紧出来打圆场:“将军,或许是城破之时太过紧急,很多败军仓惶失措,不辨方向,所以没有逃至我军中来。”
所有人都知道,他所说的只是单纯的安慰之语。
广陵乃是徐州最靠南方的城池,再往南就是大江了。任何人都知道,徐州军若是派出援军,必定是从北方而来,西部的庐江早就被大凉军攻克。
只要败军有机会逃出广陵,他们还能往哪边逃?自然是北上与援军会合了。
现在只有数百人顺利北逃,唯一的可能就是大凉军的进攻,造成了广陵守军近乎全军覆没!
他们是怎么做到的!
广陵军的主力确实已经伤亡惨重,剩下的守军也是军心不稳,但怎么说也有一万多大军,也有城墙可守啊。
两天多的时间大城陷落守军全军覆没!
即使大凉军各个如狼似虎,也不可能做到这种战绩啊。
袁泽想到这一点,不由得心中发寒,首次对于他们与大凉军的大战产生了怀疑。
“下令全军,立即整备人马,撤军!”
众将愕然道:“什么?现在就撤?我们要如何向主公交待啊?”
袁泽怒道:“向主公交待之事,自然由我担起,你们操心什么?速速传我军令。”
“还有,把我的军令向其他友军传过去,让他们不必再向广陵靠近了,如果离西部较近的军队,择机掐断广陵与庐江之间的交通,等待徐州进一步的军令!”
广陵之失,对于徐州军已经是个重大打击了,假如让大凉军再把广陵至庐江至江夏连成一线互相支援,那就完全切断了徐州跟扬州之间的联系!
即使袁氏打从心底里不太服气徐凌风,甚至对扬州军抱有敌意,但是他们心里也清楚,面对大凉军的威胁,与扬州军的联盟是极为重要的。
何况,大江交通对于徐州的财赋是非常重要的入项,若是被大凉军完全掌握了广陵和庐江一线,他们这方面的损失会非常巨大,直接影响到养兵养士。
袁氏乃是中原的名门大族是不错,但是人脉的维持也是需要巨量的钱财,特别是乱世之时。
……
徐州城内,袁氏所有的重臣与家族嫡系齐聚一堂,每个人都面色沉重。
袁立的表情尤其难看。
袁泽是他最看重的本族大将,所以才会把南下救援的重任交到他的手上。
没想到,袁泽首次令他失望,而且还是大失所望!
袁立也懂得,胜败乃兵家常事的道理,一次的战败并不代表什么。
真正让他失
望的是,袁泽带着徐州军根本不算跟大凉军决战过!
按军情回报,他们的大军只是跟大凉军有一次“遭遇战”,被人家埋伏了一波,然后他们就像是丧家之犬一样地逃了回来。
这样的消息如果传播开来,会多么影响到所有将士的士气,会让其他的诸侯轻视他们袁家军!
袁立加重声调道:“袁泽!向诸位叔伯说说,为何面对大凉军不打一仗就败了回来,为何会坐视广陵沦陷而不救!”
袁泽大步走上前来,哪怕是作为“败军之将”,在此受“公审”,他依然挺直腰板。
“主公!因为末将当时判断,大军南下已经无法夺回广陵,而我们的军队长期呆在那里,非但无法建功,反而会有巨大的风险!”
“切,袁将军就不用给自己找借口了吧?你带着那么多军队南下,其力能把大凉军的一万多人碾过很多遍了吧?”
“哪怕你救援不了广陵城,又岂会惧怕大凉军的区区一万人呢?”
开口说话的,是徐州系的外族将领。
袁立夺下这么大的地盘,自然不可能仅仅靠着袁家本家人,还是要收拢许多地方豪杰为己用。
但是,袁氏作为豪门大族,嫡系出身的将领向来眼高于顶,时间一长自然就在军中和官吏之中分出袁氏与外族两大派系。
袁泽作为袁氏之中第一流的人才,平时屡立战功,就算是外人也说不出什么来,难得今天他竟然会落败而“逃”,外族将领当然不会放过这个落井下石的机会。
所以在他们的口中才会强调大凉军的兵力,强调袁泽是带着更多的兵力反而败逃回徐州的。
袁氏众人也顿时觉得没有面子。不过大家都是袁家出身,他们无论如何也会站在袁泽一方帮他说话。
还没等他们开口,袁泽已经顶到了前面,抱拳环顾一周,向徐州文武们行了一礼。
“诸位或许都觉得,我袁泽只是在找借口推托战败的责任,从心底已经怕了大凉军。”
“假如有战胜大凉军的希望,我必定第一个冲在前面,绝对不畏矢石,但是我作为南下援军的主帅,却必须为将士们的性命负责。”
“主公,我确实是认为长期曝大军于野外,于我军不利才会先带他们回来,从长计议的。”
袁立皱起眉头,看了看袁泽又环视了一周所有文武,并没有直接对袁泽发火。
最初,他也觉得袁泽是无胆逃回来的,那时他在气头上,思考没有深入。
但是看到袁泽当着众人的面儿,依然咬定他是为了全军安危才会退兵,这样看起来其中倒有几分可信之处。
冷静下来之后,袁立仔细想了想,也知道以袁泽的为人,不至于堕落到遇敌即溃。
“袁泽,难道你真的认为大凉军有那么强?只有一万多人,你的数万大军都不是对手?”
手下立即有人补充道:“不止是袁泽的大军,还有其他方向支援的军队,到时也会听从袁将军指挥,总数已经接近十万之众了!”
袁立冷哼一声,大厅瞬间安静了下来,无人再敢插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