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南乡这副态度让项阳颇为满意。
项阳并没有简单地将他这副态度视为单纯的“礼”。魏南乡这次乃是代表着傅宏而来,这必定也意味着傅宏的某种态度。
“魏先生不必多礼,不知远道而来,有何见教。”
项阳装作不知道他的目的一般,直接提出询问。
魏南乡抚须道:“陛下带领大军前来凉州,令诸雄震惊。之前他们曾经做出背叛朝廷之举,按朝廷律令,对反叛之人,乃是杀无赦的,只不过嘛……”
项阳故意没有接话,耐心等着他说下去。
魏南乡无奈,只能自己主动说下去:“只不过,若是现在他们幡然悔悟,希望能重新为朝廷效力,让凉州重归于朝廷治下,恢复大凉河山,不知道陛下是否愿意重新给他们一个机会呢?”
“唔?”
项阳仔细地看着魏南乡,露出思索的神色。
不过,他并不是在思索要不要答应魏南乡给什么机会,而是思考他这么直接地问出这个问题背后的动机。
魏南乡虽然还保持着名士风范,没有说是对皇权把自己卑躬屈膝的,但是刚刚那番话说出来,就已经证明了他在摆低姿态,或者说他背后的傅宏在摆低姿态。
要知道,现在大凉军才刚刚回到西凉啊,还并没有展现实力,更没有重创过傅宏军,造成他的实力大减,傅宏却主动说出这番意图求得朝廷宽恕的话,好像要投入朝廷的怀抱一样。
他在凉州的日子真的这么难过?
再看大凉军刚有动作,傅宏就急不可待地出兵夹攻祖战,项阳的心里已经有数了。
“这一点,我与朝臣们也曾商议过,凉州动.乱已久,甚至在早一辈的时候就已经不服王化,也不能全责怪于这一辈的人身上,他们若真的能幡然醒悟,那朝廷自然会优容之。”
项阳摆足了姿态。
现在的凉州形势,当然不能拒人于千里之外。
单纯为了对付祖战的话,项阳.根本不需要傅宏来帮手,甚至有点儿怪他多管闲事,吓得祖战不敢主动出击了,但是能得到傅宏的暗中投效,的确是有着极大的作用。
当然了,项阳人来不是个天真的人,不可能仅仅因为傅宏的一句空口许诺就真的相信他愿意为朝廷效力的。
魏南乡欣慰地道:“能得陛下此语,真乃凉州之幸事,吾多读圣贤之书,却无救世良方,只能避世教学,唯一的心愿也只有看到进行重新平定天下,吸取教训,善待百姓。”
对这些话,他说得倒是有几分诚意。
“好了,实不相瞒,刚刚我所问的话乃是傅宏将军让我转问,傅宏虽然雄踞一郡之地,但面对祖战的压力,之前几乎到了朝不保夕的地步,这也让他认清了自己的能力。”
“与其坐等着被其他人来掉,一家妻小被屠,他还不如找个更加光明的未来,得到进行庇佑,只要陛下愿意保他平安,傅宏愿意将全军归附于朝廷,而且帮助朝廷平定凉州。”
果然如此。
项阳
自己还能沉得住气,在一旁旁听的易秋娴、孙月影等人已经喜形于乐,只有赵泉依然沉稳,眼神中的锐利之色比这不减。
“呵呵,原来傅宏竟然有归附于朝廷之意,那的确是凉州之幸事。”
项阳话锋一转:“吾亦代凉州百姓而高兴,只不过此事却也有诸多疑虑,不能尽信于傅宏啊。”
“按理说,傅宏久居凉州,万事自己说了算,虽然与祖战交战屡败,也还没有到山穷水尽的那一步,现在说要举全军归附,总是有些蹊跷吧?”
既然已经把话说开了,那项阳也不用藏着掖着,直接把所有的问题挑明算了。
傅宏表达这种意向不管是真情还是假意,肯定不可能一厢情愿地觉得朝廷必须相信他的诚意,肯定要有些办法来展现诚意才行。
魏南乡尴尬地道:“陛下所言正是,傅宏将军这次主动进攻祖战正是表达了他的诚意啊。”
项阳直接摆手:“不必!这一点朕可是不承认的,就算是没有傅宏军出兵,朕也能带着进行天军打败祖战!”
说到实际的问题,项阳就没有刚开始那么客气了。
魏南乡的大儒身份的确是值些钱的,但是大儒的身份并不能成为傅宏遵守承诺的保障。
傅宏那样的人,现在用得着魏南乡之时,必定是再三保证,好话说尽,但假如他有一日真要违约,把魏南乡卖掉毫无心理压力!
魏南乡的脸色稍稍有些不悦,这样的说法似乎是信不过他的名誉啊。
但是受人之托忠人这事,他继续说道:“傅宏不但自己出兵,而且已经通过自己的信用传信于周围所有的中小军阀,严令他们不得袭扰陛下的官军,谁若敢违反就是与傅宏为敌。”
“再者,陛下,傅宏还愿意请陛下派出一支军队,入驻于天水,他的老家也在陛下掌控之中,必不敢有二心了。”
“嗯?”
项阳这时才露出了意外的神色,不过旋即又恢复平静,继续沉默下来。
这下不仅是魏南乡心中忐忑,就连其他将领也觉得非常奇怪。
傅宏的做法看起来的确有其诚意。
凉州地区本来就没有几座城池,特别是郡城,即使是大势力也将其当成个宝,几乎所有的钱粮与兵器都屯于郡城之中。
只要让大凉军占据了天水,那傅宏的家底就掌控在大凉王朝的手中。
甚至,假如傅宏军与祖战军交战不利,最后也只能退回天水,那么傅宏军唯一的退路就是天水城,那他等于是把自己的存活之路,交到了大凉军的手中。
很痛快,很彻底。
只要听到傅宏开出的条件,十个人里只怕有九个都会对他完全信任。
项阳就是那个例外。
当然,在嘴上,他却不会过于给对方泼冷水:“魏先生辛苦了,关于傅宏的诚意我们已经感受到了,兹事体大,还请容我们商量一番。”
“再者,目前我军的主要任务是击败祖战军,等有了闲暇,再接纳傅宏将军,好好地设宴相待,如何?”
魏南乡直接愣住了。
项阳的话非常客气,而且留了很大的余地,但本质上,就是没有直接同意傅宏的条件嘛。
这就非常奇怪了,傅宏的条件,哪怕是以魏南乡的角度看来也觉得很有诚意,不知道陛下这是搞什么套路。
“那,那好吧,我这就把朝廷的答复再转述给傅宏,还请朝廷好好珍惜这个能平稳收得凉州一郡,加速光复凉州的机会呀。”
最后,他还是苦口婆心地劝了一句,然后才转身离开。
等魏南乡离开之后,易秋娴道:“陛下是不是有些太过犹豫了,傅宏军虽然表现得不争气,面对祖战军屡战屡败,但若真能说服他们加入,甚至只要立场上偏向于朝廷,对其他势力可是巨大的威慑啊。”
易秋娴对于大凉军的战力有着绝对的信心,不过,再大的信心也不代表大凉军就能百战百胜,毫无隐忧。
现在他们最大的隐忧就在于全力与祖战军交战的同时,背后会受到其他势力的袭击。
陛下分析凉州马匪有强力的幕后黑手,专门针对朝廷商队,那说明幕后的黑手非常有势力,单凭着魏家堡等地的军队未必能防得住他们。
多一个傅宏的话,大凉军不论对哪路诸侯出手,都会更加从容。
最低限度,只要答应了傅宏的条件,掌控了天水城,他们大凉就等于收回了天水一郡,那时傅宏就算是想要反悔都来不及了。
项阳失笑道:“我看你也是被傅宏开出的条件给吸引住了吧?”
易秋娴不解地道:“难道其中有诈?”
她并不是质疑项阳的判断,而是觉得这太不可思议了。
在大凉军中,易秋娴已经是非常擅于天马行空的想象,但是她并没有想出傅宏还能趁机玩什么花样啊。
因为傅宏所提出的条件太“直接”了,而且他的根本之地就摆在那里,瞒不过任何人,其中并没有玩花样儿的空间啊。
项阳笑着反问道:“我来问你,假如真的接受了傅宏的条件,你准备派哪一支军队入主天水城?”
“呃……”
易秋娴张了张嘴,才意识到这个“简单的问题”竟然是无法回答的。
现在,大凉军真正在战场上可信的军队只有八千精锐骑兵,而且他们面对的敌人是五万敌军,本来兵力差距就比较大。
骑兵之利,在于野战,在于速度,如果被困于一座城池之中,那就将丧失所有的优势呀。
而且想要掌控一座郡城,也不是随便派几个人就能做到的。
分兵少了,反而等于送羊入虎口,分兵多了,那主要战场面对祖战又该如何?
难道他们真的要依靠傅宏军来打败祖战?
呵呵,那样的话易秋娴怀疑的就不是傅宏军的忠诚,而是他们的能力……
易秋娴只觉得脸上有些火辣辣地痛。
其实项阳的问题并不复杂,但是易秋娴偏偏没有想到,正如陛下所说,她刚才已经失去了冷静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