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歌事务繁忙,陪她吃过饭就回了府。颜筱梓不停摸着手里那柄鞭子,爱不释手。
临走前颜筱梓问他,“怎么突然想起来送我个鞭子?”
云歌眼底有异色一闪而过,温柔地笑道:“还有匹马,改日给你牵过来。”
小女人听了话更开心了几分。
她在棠芝苑眼巴巴地安分等了几日,终于在两日后等来了云歌,以及一匹通体雪白的骏马。
马很好,鞭子自然也不差,可问题是,颜筱梓不会骑马。
整日上蹿下跳的颜筱梓在这件事上犯了难,绕着马转了几圈,那马看着极其温顺,一双大眼仿佛带着感情,眨巴眨巴地看着她,直看得她心也软了几分。
看这马这么温顺,想来也不会将她从马上摔下来。颜筱梓放了心,转头就想跨上去,被云歌一把拦下。
她转头看云歌,后者好笑地看着她,“你会骑马?”
颜筱梓认真想了想,道:“我不记得会,但或许我以前会也说不定。”
云歌眸色深沉地看了她一眼,笑道:“我教你。”
大户人家就是大手笔,骑马还有自家的马场。颜筱梓看着眼前宽阔的场地有些兴奋,侧里伸出一只手,颜筱梓顿了顿,轻轻闭了闭眼将手放上去,借力跳上马,动作竟是出乎意料的顺畅。
她不禁莞尔,侧眸看向一旁站在马边的男子,满脸‘本姑娘天赋异禀’的得意笑容。
云歌笑着摇摇头,一个纵身,也跃上了马,双手虚环住她,将她玲珑的身子圈在怀里。感受到颜筱梓身子蓦地一僵,他也不在意,握紧缰绳,一本正经手把手地教她骑马的注意事项。
颜筱梓沉默了很久,感觉全身上下都起了鸡皮疙瘩,耷拉着脑袋一动也不动,只时不时地嗯一声表示她在听。
这般诡异气氛持续了许久,云歌终于一拉缰绳,脸凑近些看她脸上细小的绒毛,她垂着眼,看不见光彩,整个人僵直地坐着,仿佛甚至拉着缰绳的手都别扭无比。
察觉到他在耳边轻叹了口气,颜筱梓低声喃喃:“对不起。”
云歌将她耳边垂落下来的一绺发丝拢到而后,唇边漾起温柔的笑,轻柔道:“无妨。刚才教你的,可都记得了?”
颜筱梓忙不迭地点头,仍是没抬头。云歌眸色一暗,自马上纵身跃下,颜筱梓像是突然解除了束缚,周边的空气都变得清新了些。她有些愧疚地看向身旁站着的男子,嘴巴张了几张,仍是没有说出任何话。
云歌眼中笑意不减,鼓励道:“试试吧。”
颜筱梓点头,在马上坐直身子,专心致志看着前方,那马儿似是通人性,在她轻柔的力道下沿着直线慢慢地走,动作优雅。行了片刻,颜筱梓有些不知足,抽出金丝软鞭在身后轻轻一抽——她仍是舍不得用力。马扬起蹄子便飞奔起来,在偌大的马场驰骋,而颜筱梓下意识伏低了身子,整个人趴伏在马背上,任疾风自头顶吹过。纯白的马连同背上红衣的女子,在偌大的马场成了最靓丽的一道风景。
云歌站在远处看着,嘴角始终噙着笑,眼中笑意却逐渐冷下来。
她还是如此抗拒他。
身体的反应骗不了人,一年了,除了初时昏迷的一个月,每当他试图靠近她,往往是亲密的举动还在萌芽阶段,她便陡然全身僵直。
她初初醒来的那一日,空气中已有了夏日的气息。暗淡的灯光下,他静静注视着她的侧脸,她的睡颜如此安静,美好的线条将一切凌厉掩去,唯美得像一幅画。他坐在床边用沾湿的布巾擦拭着她的脸,亏了那日穿着一身盔甲,只有些皮肉伤,脸上的伤经过这些日子的调养也悉数愈合,没有留下疤。只头部受创严重,为了治疗,已将她一头如瀑的长发削减了不少,短短地垂在枕边,柔顺而富有光泽。
他想,她醒来时不知会不会因这短发与他生气。他竟是这样盼着她生气——已经一个月了,他多想看到她生动起来,不再如一幅静止的画。
像是感受到他的注视,她露在被面外的手突然动了动。
云歌愣了一下,随即一阵狂喜涌上心头,他一贯沉稳的声线里第一次有了喜悦的波动,唤来御医查看,就在一众人紧张的注视中,她悠悠然睁开了眼,看了一眼四周,有些茫然,有些无措。
云歌仍觉得有些不真实,轻唤了一声“小小”,那躺着的女子终于将视线定格到他脸上,定定地看着,云歌心头那些萦绕已久的烦乱,骤然就安定下来,全凝在那一双如水秋瞳中。
然后,她有些迷茫地问:“你是谁?”
一切喜悦骤然消散。
御医转头对他道:“小小姑娘头部受创过重,脑中淤血未能得到清除,或许有损记忆。”
他皱了眉,看着眼前床榻上的女子环顾了一圈四周,而后慢慢蜷缩起来。那样没有安全感的姿势,霎时让他心头一阵刺痛。
他走上前想要拥住她,可手一触碰到她,便感觉到她身子蓦然一僵,然后开始大力挣扎。
他以为,那只是她刚醒来的自我保护反应。
他花了很长的时间让颜筱梓接受了‘云歌是她未婚夫婿’这样的认知,然而一年过去,每每他试图靠近她,有任何亲密的举止,便能感觉到她身子骤然紧绷起来。
云歌看着马场上恣意驰骋的女子,这么短的时间内,她已经将马术学得炉火纯青。他也不出言阻止,毕竟——她曾经的资质足以震惊整个武林,即便脑子没了记忆,身子也会自然而然地记住。
过了会,颜筱梓似是累了,在他前面停下,纵身跃下马背,轻柔地抚摸着白马的毛,回身对他笑道:“怎么样,我这个徒弟学得还不错吧?”
云歌笑着颔首,岂止不错,若她真是个初学者,恐怕要将宫里那帮教习骑术的老头子惊得眼珠子都掉下来。
得了他的肯定,颜筱梓眯着眼笑起来,露出颊边两个深深的酒窝,回身继续顺着马毛。
云歌也不自觉地跟着扬起了嘴角,这样的她,教他如何生得起气来?他就静静站在原地,与她之间隔了一步的距离,看着她温柔地笑。
云歌心想,小小,我已错过了你那么多年,如今你再回到我身边,我再不会放手。
他宁愿,她永远将过去那些回忆封在脑海中,什么也不要记起来。
过了几日,韩无期辗转到了宋齐边境,与胧月国交界处。
用信鸽将行踪传给竺青,他借了当地人的一间房屋,因他韩无期的名头传遍整个宋齐,对于这位神医来到此处,村民们表示很高兴,兴高采烈地帮他安置下来,不过两日,一间医馆就此落成。
这是一个小村庄,规模不大,因远离宋齐,反倒与胧月国靠得极近。村庄所在的城镇与邻近的胧月国常年往来密切,天高皇帝远,又没有战火,生活反倒自在惬意了许多。
韩无期在此住了几日,撤了先前的规矩,将远近闻名而来求医的人一一治愈,终于得了空,得以四处走走。
村东头的李伯一家,因他治好了儿子经年的宿疾,得以重新下地,支撑起一家的生计,对他尤为感激。
这天他逛到李伯家附近,李伯正在院里收拾,见他远远走来,高兴地迎上去,说什么也要他来家里吃顿饭。
韩无期有些无奈,或许是小地方的人格外淳朴,他住下来至今,每日都有人送吃的用的来给他,即便他百般推脱也不肯收回。
被李伯盛情邀请,他便去了他家,李伯有些拘谨,但仍是乐呵呵地将椅子擦了又擦才招呼他坐下,不住说着自家简陋,也没什么好东西,还请韩大夫不要见怪。
韩无期摇头,接过筷子,丝毫不见外地吃起来。
李伯见了又是一阵乐,东扯西扯地,尽是些乡里乡亲的趣事。见韩无期偶尔亲切地回以一个笑,心里对他的敬佩更多了几分。
饭毕,李婶收拾碗筷,韩无期便状似无意地问起一年前的事。
李伯拿着杆老烟枪,想了许久,因韩无期难得有话问他,他想得格外认真。
“要说起一年前,这里还真的有件奇怪事。”
韩无期抬头看向他,李伯皱着眉回忆,继续道:“我们这村子偏僻,平日也没什么外人来,因此一年前那件事显得格外稀奇。大半夜的有辆马车从村头过,紧接着便是一队人走过,有骑马的,有走路的,很有秩序,像是朝着胧月国去的,大半个村子的人都惊动了,都从床上爬起来去看的。”
韩无期心里一动,反问道:“李伯,你方才说,有一辆马车?马车里有什么人你可看见了?”
李伯摇摇头,“黑灯瞎火的,哪里看得清。不过那队人看着像是当兵的。”
韩无期心中震动非常,紧接着追问了些细节,无奈李伯只看了个大概,所能描述的也就那么些内容。
言毕,韩无期沉默着思考,李伯放下烟枪,笑道:“韩大夫来这是找人的吧?”他并不傻,这村子这么偏,这样的大人物轻易不会来此。又见他方才对自己提起的事那么感兴趣,答案不言而喻。
韩无期侧眸看他一眼,点点头,不动声色道:“在找一个很重要的人。”
李伯乐呵呵笑了两声,道:“从这里过去就是胧月国了,韩大夫若是觉得跟一年前的事有关,不妨过去看看。”
告别了李伯一家,韩无期独自走在回屋的路上,心里已有了计较。
这一年,将大半个宋齐国都转过了,独独没有想过邻国。
那悬崖下方是片荒地,竺幽无论从哪个方向坠下,颜靖轩派了那么多人去查看,不至于找不到。这也是他一直不肯放弃的原因之一。
凭空消失,这绝不寻常。(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