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国三项应对经济危机的政策如此条理清晰，吴有平开始怀疑起英国是不是在更早之前就针对中法经济合作制定了什么计划，在看完了报告之后，吴有平立刻给何锐打了个电话，“在他们的国王访问中国之前，英国政府搞出一整套政策，是谋划好的么？”

何锐觉得历史上英国从31年到32年中不断深化了对此次经济危机的认识，逐渐完成了三项政策，这次是一举拿出，应该是英国上层已经意识到这次经济危机时间长，烈度大。必须用更果断的态度与力度来应对危机。就问道：“有平，你觉得什么样的需求会让英国把这些政策组合起来？”

“不是太确定……会不会是英国感受到了战争的威胁？”吴有平不由得压低了一些声音。

何锐觉得这个答案大概能打85分吧。从整体来看，在法国确立了中法合作后，英国在法国崛起的压力下调整了政策，明确了自己阵营。如果吴有平提出英国或许会用战争威胁对付别国，逼迫别国答应英国的条件，那就有可能打满分。

听完何锐的解释，吴有平暂时沉默了。何锐觉得吴有平会询问如何应对英国有可能的威胁，就听吴有平问道：“主席，我们的经济发展方案还有欠缺的部分么？”

何锐没有立刻回答。英镑集团很有趣，1931年正当世界经济危机时形成。参加者有英联邦各成员国（加拿大除外）以及瑞典、挪威、丹麦、葡萄牙、埃及、伊拉克、阿根廷、巴西等当时在财政经济上同英国有密切联系的国家。规定各成员国货币与英镑保持固定汇率，而对其他通货的汇价则按英镑对美元的汇价来确定。各国把大部分外汇准备金储存伦敦，供国际清算之用。英国利用英镑集团巩固了它在各国市场上的地位。1939年该集团为新组成的英镑区所代替。

而历史上，瑞典、挪威、丹麦、葡萄牙、埃及、伊拉克都是德国的目标。英国搞出这么一个组织，断了德国的市场。小胡子非得打破这个集团，为德国获得市场。所以说，英国是真的没想到战争，或者说，经济战争已经开打。军事战争不过是这种经济战争的延续而已。

定了定神，何锐继续解释道：“在我看，当英美分别向我们提出要求的时候，搞一个中、美、英、法四国经济合作方案。我们要求英国与美国提供资金，作为代价，我们帮助英国与美国解决一部分需求，能帮助英国拉动80万工人就业，帮助美国拉动200万人就业。这就是我们的极限。我觉得英美有能力做出正确的判断，他们也很清楚，如果还想要更多，能依靠的只剩下军事手段。”

吴有平一时无语。最近两年中，党中央和国务院中不少同志对于外交产生出一些不太切合实际的看法，觉得外交好像能解决很多问题。吴有平觉得这想法太过一厢情愿，但何锐进行的外交太成功，一些同志们觉得‘别人或许做不到，但是何主席能做到’。即便是吴有平也不知道该怎么反驳这样的看法，因为任何反驳都有可能让人怀疑吴有平是基于某种不合理的态度而‘质疑何锐的能力’。

此时听何锐对于能力的边界有着谨慎理智的看法，吴有平也完全安下心。只要何锐依旧这么清明，吴有平的压力就会小很多。

此时就听何锐问道：“有平，还有什么要问的么？”

吴有平忍不住说了一个很远的问题，“主席，未来的战争未必是德国与法国的矛盾吧？”

“你认为主要矛盾来自哪里？”何锐来了兴趣。

吴有平把自己的想法做了解释。作为文明党高层，吴有平当然知道中国在准备1939年后的战争。法国福熙元帅就说过，“这不是和平，这只是二十年的休战”。战败的德国既没有被彻底的削弱也没有得到相应安抚，签订条约的战胜国们也并没有兑现自己的承诺对德国解除封锁，福熙元帅料定处于贫困和饥饿中的德国决不会就此罢休。

原本吴有平觉得福熙元帅的判断非常有道理，随着这几年的经历，尤其是与法国的合作。吴有平觉得最大的问题源于当下的世界秩序，现在的世界秩序决定了德国、广大殖民地被压迫人民的痛苦，没有殖民地的国家在当下的世界秩序中同样过的非常艰难，英法遭到反扑只是早晚而已。

“主席，即便没有德国，也会有其他国家出来挑战凡尔赛体系。美国或许是最想破坏凡尔赛体系的那个国家。”吴有平讲出了自己的看法。

“现在的世界秩序遏制了生产力的发展，美国希望的新秩序是有利于美国制度的经济模式。从现实的殖民，变成了经济殖民。其下限比凡尔赛体系高，本质上只能算是一个升级版。还是解决不了世界秩序不公平的问题。当然，这是我对于另外一种可能的看法。至于现实发生的事情，你可以认为英国集团，东亚集团，美国，法国，四个力量已经将世界分成了这么几大块。最终的战争一定会爆发。”

吴有平听到何锐确定战争不可避免，不自觉的松了口气。正想表示对何锐的赞同，就听何锐继续说道：“我要向你强调一件事，这场战争可不是什么最终的圣战。你作为国家总理，必须清醒的认识到，人类的进步是一种非常动态的事情。上一次欧洲大战的结果，只是强化了邪恶的殖民制度，并没有让世界更加进步。那么下一次战争，能不能让世界更加文明进步，是由参与者的能力以及认知决定，而不是爆发了毁灭性的战争之后，世界就自然而然的进步了。”

听到这话，吴有平只感觉到了一种莫名的感动，当即答道：“嗯。我明白了。”

“好吧。我们都该看资料了，注意眼睛。”电话那头的何锐说完，随着咔哒一声，电话挂断了。

吴有平看了看大量分析对照的报表，心中有些许抵触。至少在此时，他还想多思考一阵。

英镑脱离金本位之后，相对其他主要货币的汇率下跌，将促进英国商品出口。

建立英镑集团，确保英镑在这些国家中成为主要流通货币，稳固了英镑的地位。

帝国特惠制，确保英国面对世界经济危险的时候拥有一个5亿多人口的稳定基本盘。

这三个政策准备推出以及正在完成发展，让吴有平不得不承认，英国国内不乏眼光深远的政客以及学者，能够基于英国的现实做出最有利于英国的决策。现在的中国虽然开始快速工业化，但是面对搞了200年工业的英国，吴有平有些怀疑，中国能否通过10年的发展获得压倒英法这样的世界强国的能力。方才给何锐打电话，想获得的不仅是思路，更多的是信心。

此时，思路未必非常清晰，但是感受到何锐的冷静、严肃，无所畏惧的态度，吴有平就觉得自己从何锐这里得到了信心。如果是别人，也许会将这些视为人格魅力。吴有平却觉得自己只是认同何锐的思路，中国有5亿人口，哪怕5亿人每天都能获得一点点实实在在的进步，积累起来就是巨大的力量。

想到这里。面对繁重工作的抵触感消失了，吴有平拿起报告看了起来。

一个5亿人口的大国，吴有平无论如何都管不过来。哪怕是有着数量庞大的政府工作人员的行政系统，依旧不可能让国家按照某个人或者某一些人的判断而发展。所以政府管理需要的是KPI。

KPI是个与经济管理有关的英文缩写，(Key Performaor,关键绩效指标)。

企业关键业绩指标(KPI：Key Performaor)是通过对组织内部流程的输入端、输出端的关键参数进行设置、取样、计算、分析，衡量流程绩效的一种目标式量化管理指标，是把企业的战略目标分解为可操作的工作目标的工具，是企业绩效管理的基础。KPI可以使部门主管明确部门的主要责任，并以此为基础，明确部门人员的业绩衡量指标。建立明确的切实可行的KPI体系，是做好绩效管理的关键。

国家、社会、政府，三者之间的关系很复杂，现阶段的中国最重要的战略目标是发展工业。工业作为先进生产力，随着其在社会生产中成为主要的发展动力，会很自然的出现符合工业生产运行的生活方式、思想，以及道德。

吴有平作为国务院总理，要做的就是推进中国的工业化政策。过去几年中，中国完成了社会基本调查。掌握了基础数据资料，国务院各个部门将本部门的发展规划制定成发展步骤，一步步量化。

作为国务院总理，要做的就是时刻监督这些KPI的执行进度，以确定各个部门的政策是否合理，并且对其进行调整。这就是确定关键绩效指标的SMART原则。SMART是5个英文单词首字母的缩写：

S代表具体(Specific)，指绩效考核要切中特定的工作指标，不能笼统；

M代表可度量(Measurable)，指绩效指标是数量化或者行为化的，验证这些绩效指标的数据或者信息是可以获得的；

A代表可实现(Attainable)，指绩效指标在付出努力的情况下可以实现，避免设立过高或过低的目标；

R代表现实性(Realistic)，指绩效指标是实实在在的，可以证明和观察；

T代表有时限(Time bound)，注重完成绩效指标的特定期限。

吴有平快速翻看着文件，看完了方才没看完的合成氨生产文件，吴有平又拿起电话，“老庄，派个人过来。你今年提出的计划是210万吨合成氨，这和之前说的不一样。”

电话那头的庄嘉雄很无奈，“有平，之前说240万吨的时候，我们计算的不够准确。你总不能让我们无法完成计划。”

吴有平一边接着电话，手指习惯性的敲着桌面上厚厚的资料，“既然你都听说此时了，那你得来一趟。你不来的话，我过去。”

庄嘉雄怒了，“不行就是不行。我们工业部也得要脸。”

“呵呵，老庄，你不用生气。我们都对此都有些了解，我能保证，到了年底，你肯定拿着多生产的几十万吨合成氨，表示你们工业部如何的努力。何必呢！”

大家都是老狐狸，工业部长庄嘉雄听老同学把这个小把戏都给戳穿了，也就不装了，“有平。我们根据现在总结出来的一些经验，除非你连不合格品都一并要了，否则，打死我也没有240万。”

吴有平干笑两声，“你肯定有后手，给我说说你准备了什么后手！你要是不说，我就现在就去找你。”

庄嘉雄叹口气。想了一阵后才答道：“那就得看你运气如何。现在有四个用我们技术新建的合成氨厂，今年4月后陆续投产。这些厂的产量设计的时候就是原本产量的3倍。但是这些厂是用来做试验的。如果能够达到设计标准，没有出现当时最担心的一些材料过度损耗问题，或者说在年内解决了。那么还有几条生产线，也会进行改装，那么产量能到240万吨到250万吨之间。”

“那么你有什么要求么？要钱？要人？”吴有平觉得大概逼问出了老同学最后藏的手段。

“我倒是很想向你要钱要人，不过看在老同学份上，我就和你说个实话。你能不能让苏联那边保质保量的定期把定下的50套火力发电厂的那些部件生产完成。兄弟，我们可没让苏联那边生产所有的火力发电设备，他们只是生产其中的一部分。但是苏联那边一个劲的催着我们把我们负责的设备发过去。现在看，苏联那边是想拖，先把他们那边的火力发电站的项目完工，再给我们生产。”

听到这个要求，吴有平也很无奈。苏联那边的商业信用真的没有那么糟糕，至少苏联人并不想赖账。但是苏联那边的生产安排是真的一言难尽。吴有平也听说了，斯大林同志针对干部的使用可是相当严厉，完成不了工作的话，会遭到很严厉的惩处。解职、下狱，甚至是枪毙，都是很可怕的事情。在这样的高压之下，苏联干部做出的很多事情就非常令人无语。

吴有平叹道：“我给你说个笑话。一天，一个猎人带着一只猎狗去打猎。猎人一枪击中一只兔子的后腿，受伤的兔子开始拼命地奔跑。猎狗在猎人的指示下也是飞奔去追赶兔子。可是追着追着，兔子跑不见了，猎狗只好悻悻地回到猎人身边，猎人开始骂猎狗：“你真没用，连一只受伤的兔子都追不到！下顿饭饿着！”

猎狗听了很不服气地回答道：“我已经尽力了呀！”

兔子带伤跑回洞里，它的兄弟们都围过来惊讶地问它：“那只猎狗跑这么快！你又带了伤，怎么跑得过它的？”

“我若不全力以赴地跑我就没命了呀！”

老庄，在苏联那边看来，我们是为了钱，他们是为了命啊！”

庄嘉雄也叹息一声，“反正该说的我都说了。现在的局面就是这样，电力就那么多。你给我多少电，我们工业部就能保证完成多少产能！”

“……好吧。我知道了。”吴有平很无奈的答道。

放下电话，吴有平就给商务部打去电话，李成钢接起电话，就听吴有平说道：“今年能不能少点向日本出售一些合成氨？”

李成钢当即答道：“不行。协议已经签了，日本那边要的合成氨非常紧。非得13万吨。总理，你不能让我为难。你让我为难，我就得让外交部为难了！”

这个很现实。中日合作的现在，大家都不想影响合作内容。但是这就让吴有平感觉非常不开心，做不开心的部分就是他还得说服农业部。因为今年的农业生产中，农业部花了非常大的力气，以惊人的毅力多搞出了80万亩的两季生产的农田。而且农业部最近得到的结果里面，不少去年不愿意签署购买合成氨的农户改变了主意，决定通过使用合成氨，来完成两季生产。

两者加起来，搞的合成氨出现了很大缺口。虽然对于240万吨合成氨来说，30万吨合成氨好像也不是那么多。不过从数据上，这就是12.5%的缺口。从KPI的任务导向的角度来说，任何上下浮动超过计划20%的最终结果，都证明了这个计划彻底失败。这12.5%虽然还不足以证明计划失败，却也是巨大影响。

最终，吴有平觉得自己还得给何锐打个电话。在电话拨通的时候，吴有平突然觉得何锐也挺可怜。吴有平知道何锐能非常高效的对数据进行分析，吴有平在这些年中的能力虽然也在提升，但是很多问题还是非常不熟练。不过吴有平也不怕，如果他不行，就可以找何锐询问。与吴有平相比，何锐不仅要自己为自己解决问题，还得为别人解答问题。两种压力都加在何锐身上，实在是太可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