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28年1月25日的法国报纸已经将中法经济合作协议称为‘杜梅格协议’。何锐睡了个回笼觉，感觉体力精力恢复的不错。看着富丽堂皇的宾馆房间的屋顶，何锐尝试着回想从自己制定这个计划开始，到底过去了多久。

左思右想还是想不出来。毕竟那时候自己才是一个十几岁的少年。而且对于这个时代，何锐也是陌生的。为了理解这个时代的特色，何锐也花了一两年时间。即便是制定计划的过程中，计划也会随着新看法的加入而改变。

唯一清晰的现状是，中国通过欧洲大战与俄国内战获得了北方边境的地缘政治安全，通过中日战争获得了整体的地缘政治安全。通过中英战争达成了重回国际社会。中法合作则是现阶段推进中国的现代化的手段。

想到这里，何锐翻身下床，收拾一番后直奔会议室。在会议室里，部长们都没有离开，只是看上去比早上更轻松一些。等何锐进来，商贸部长李成钢将最新的报纸拿给何锐，“主席，好像英国那边有动静了。”

何锐拿过来看了看，英国泰晤士报的最新文章指责了英国政府，‘……难道鲍德温政府就没有经济学家注意到中国有借款需求么？难道大英帝国已经穷到拿不出两亿英镑的无息贷款么？中法之间的经济合作引发的金融动荡正在形成威胁世界金融稳定的波浪，如果置之不理，很可能变成席卷世界金融业的洪水！’

开始了么！何锐心情变得非常好。

李成钢试探着问道：“主席，这就是之前预判的英国金融业的反击？”

何锐点点头，“谈不上反击。英国金融业其实很清楚，中法合作不会被阻止。所有英国尝试对冲此事。”

李成钢在加入东北政府前，在天津的洋行工作过，此时对英国的动作并不很讶异。他向何锐介绍了法国报纸上的变化，“法国民间最初并没有对中法经济合作协议有兴趣。直到法郎开始升值，法国股市连续涨了两天，才有大量报纸开始分析中法合作的影响，或者转载其他报纸的分析。总的来说，评价比较正面。”

何锐看着部长们一个个劲头十足的模样，知道大家有些憋不住了。毕竟法国通过金融投机，已经看到了相当的正面影响。法国赚到了这么多，中国还没收益，大家都想立刻做些什么。

“庄部长，工业部准备好了在法国采购大规模合成氨的技术了么？”何锐开始点将了。

庄嘉雄当即拿出了文件。那是一整套的表格，“法国已经从德国取得了合成氨的生产技术，并且在法国建成了工厂。不过根据情报，现在技术最先进的居然是荷兰。真令人讶异。”

何锐当即答道：“不用从荷兰引进技术，就从法国引进。我们向法国说清楚，我们要与法国进行合作开发更大规模的合成氨生产。”

“理由呢？”庄嘉雄当即问。

何锐能理解庄嘉雄的想法，如果与法国合作开发，就难免要多出钱。大家都是穷怕了，精打细算几乎成了本能。何锐就直接下令，“告诉法国，中国到底有多少耕地。为了满足这么多耕地的需求，合成氨的生产效率必须提高。”

“法国人会不会接机干点啥？”庄嘉雄尝试找到底线。

“那就得看你和法国的交流水平。如果法国人能够真正理解一件事，法国人赚到的钱是从中国每年每一亩地增产的粮食而来。我们要搞的不是存量博弈，而是增量博弈。那么，法国人一定会理解，我们的需求到底有多急迫以及正当。”

部长们没想到何锐居然如此大度，心中或多或少都会有些不安。让外国了解到中国的虚实，总感觉存在某种危险。

何锐猜得到同志们的想法，“危险并不来自于法国通过我们的需求而了解中国。危险来自于法国其实搞不清楚我们的真正需求。法国人现阶段的目标是让合作最大限度的成功，这就是现阶段法国的最大利益所在。如果中国现代化进程受挫，接下来的合作项目是什么？颜部长，你来告诉大家。”

颜惠庆没想到何锐突然叫到了自己，但是颜惠庆参与了谈判，当即答道：“投资的钱到位后，我们要建立中法联合银行，用于运营法贷给我的25%的法郎现金营运。利用无息贷款建立的公司，要在巴黎的股票市场上市。”

何锐则解释道：“如果我们新建的公司在巴黎股票市场上市，就会让进入巴黎股票市场的资金有更多投资的目标。这将让法国金融市场吸收更多资金。资金多了，法郎会更加稳定，法国经济信心会更加高涨。法国的金融地位会更加稳固。不过是区区投机资金就能够对法郎造成影响，而真正的经济发展会让法国经济发展的更好。以法国政府到现在为止表现出的水平来看，他们暂时不会捡了芝麻丢了西瓜。”

庄嘉雄听到这里，沉默的点点头。就听何锐继续说道：“向法国方面解释清楚。”

何锐认为法国方面很可能会在第二天才有回应，没想到傍晚时分，马白夫就带着几位专家前来求见。一见到何锐，马白夫立刻说道：“主席先生，我们非常欣赏中国对于增量经济的看法。对于荷兰的合成氨技术超过法国的问题，我们立刻请教了专家。请专家向您解释。”

法国专家当即做了分析，“荷兰石油业发展的比法国好。石油业对于管道技术有很高的要求，合成氨生产恰恰也是一个对管道有很高要求的行业。所以荷兰在石油业中获得的技术优势，正好应用在了合成氨技术上。请主席先生放心，我们法国工业部门有能力在短时间内解决这个问题。”

这些具体问题自然由工业部来负责，何锐自然不会将此事大包大揽。而是让专家与庄嘉雄沟通。马白夫则向何锐说道：“我有几个问题想请教主席先生，能否找一个比较安静的房间。”

法国方面将一家相当有档次的宾馆全包下来，作为中国代表团的住处。房间多的很，马白夫与何锐到了旁边的一间会客室，便问道：“我对于中国的增量经济看法十分佩服。在我年轻的时候，我曾经在英国金融业工作过，也听过类似的理论。法兰西银行很希望能够在这些方面提供帮助。”

“因为经济模式的不同，法国即便追加资金，对于中国的帮助也非常有限。所以我只能感谢法兰西银行的好意。”

马白夫最初是想提出多提供一些无息贷款，却没想到何锐居然给拒绝了。担心何锐没搞明白，马白夫解释道：“主席先生，法兰西银行认为，中国从法国的贷款数量可以到500亿法郎。多出来的300亿，我们可以提供非常优惠的利息。以现在中法合作的程度来看，也许利息可以到2%，甚至更低。”

何锐觉得马白夫搞错了方向，笑道：“马白夫先生，我们得到了200亿法郎的无息贷款，我们中国为了配套这部分贷款，需要投入400-600亿的钱完成配套建设。500亿法郎对我们来说已经超出了风险评估。”

马白夫一愣。在他的从业经历中，从没遇到国面对如此低的利息还能坦然拒绝的人。对普通人来说，钱这种东西自然是越多越好，即便现在用不到，转手贷出去也能赚到息差。见过那么多人，马白夫认为自己对人的判断不会出错。何锐对这笔钱真的没有任何兴趣。马白夫非常有兴趣的问道：“主席先生，如果没有足够的贷款，您要怎么完成创造增量的目标呢？”

“第一阶段，投资服务的方向是农业。您知道中国有多少农业人口么？农业的产值在中国总产值中占多大比例？”何锐问。

马白夫当即答道：“根据中国的统计数字，中国农业人口占中国大概85%的比例，总人数在4.3亿到4.5亿之间。农业产值占到中国总产值的60%。其他40%则是由工业与服务业创造。”

“根据我们的研究，在缺乏良种以及化肥的情况下，靠合成氨，可以提升大概25%的产量。由于我们进行了很多的水利建设。小麦亩产大概在200斤。如果能够提升25%的产量，就是每亩多产50斤小麦。”

马白夫听了何锐的介绍，叹道：“对于您的政府来说，真的有那么多的官员可以将合成氨推广到大多数农户手中么？”

何锐摇摇头，“这对中国来说并不是问题。现在最大的问题是，中国农民根本买不起化肥。也没有掌握化肥使用的相关技术。”

马白夫一时无语。他完全能理解何锐所说的现实，别说中国农民买不起合成氨化肥，法国农民也买不起。所以马白夫片刻就理解了何锐为什么对于降低合成氨化肥均价那么在意的理由。可算了算合成氨化肥的价格，马白夫还是觉得中国农民买不起。

想到自己不过是个银行家，马白夫问道：“主席先生制定了什么样的政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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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合成氨企业最大的投资在建设阶段，之后只要定期进行检测，以及更换部件。每年维持其运行的成本并不高。所以我们计划分10-15年的时间来回收成本。”

“……如果您方便的话，能否说的更明白些？”马白夫还是想不出怎么办。

“我们会与农户签订协议。头3年，我们会免费提供化肥，以及使用化肥的培训。但是增产的粮食，我们不收税。但是农户必须按照预计的增产量，将其中的50%低价卖给政府。”

马白夫很快就理解了何锐提出的政策到底会如何运行，也觉得这是一个很好的办法。但是依旧感觉非常艰难。最后马白夫只能叹道：“主席先生，您对于中国政府的管理能力如此信赖么？”

“是的。我相信中国政府的能力。”何锐自信的答道：“但是政府的力量毕竟有极限，承接工业的能力自然受限。以我个人的期待，中国农村的粮食产量每年能够达到10%。以中国农村4亿多人口，每年增量达到10%，就意味着中国社会的消费能力每年增长超过10%。这才是中国经济增量的源泉。”

即便马白夫对何锐有信任感，但是这样的计划依旧让马白夫感觉难度太大。至少，法国政府肯定做不到。思索一阵，马白夫问道：“主席先生认为，法兰西银行能够提供哪些领域的帮助呢？”

“经济发展初期，投机行为会造成非常不好的影响。我期待法兰西银行能够在正常的金融服务领域，以及反投机的领域提供帮助。”

马白夫只想苦笑。法兰西银行在投资领域与投机领域都非常有经验。既然精于投机，自然也很懂得反投机。只是让法兰西银行提供反投机的帮助，让马白夫充满了无奈的喜感。整理了一下心情，马白夫答道：“我们一定会给与支持。”

交谈完毕，马白夫没有接受何锐共进晚餐的邀请，带着技术专家匆匆离去。

1月26日，那些短期投机者们在获得了收益后开始出售法郎，导致了法郎汇率小幅度下跌。然而上午10点，法国政府以及法兰西银行宣布，给中国的200亿法郎中的一半，100亿法郎已经从法兰西银行划拨到了法国财政部的账户内。

此消息一出，法郎立刻停止了下跌，开始转头升值。第一批入场的投机者们要么是散户，要么投机资金规模不大。他们获利回吐，资金总数有限。

关于100亿法郎划入财政部账户的消息则意味着从市场上抽走了100亿法郎，流通的法郎变少了。此次法郎升值本就是因为中法合作给法国经济注入了信心，法郎被看好。此时市面上的法郎变少，立刻对冲了抛售的法郎。

在法国银行以及外交市场上，出售法郎的卖单立刻大为减少，买单增加。法郎抗住了这一轮小出售，维持了前两天的升值趋势。关于法郎的博弈，正在揭开序幕。

中法合作的贷款属于政府性质的无息贷款，法兰西银行的股票涨了3天后开始横盘（价格指数用语，指几乎不涨不跌）。此次无息贷款中，25%将拨付给中国的银行。75%则用于购买法国的技术、设备，雇用专家。

26日下午3点，法国财政部故意错开时间，在记者招待会上宣布。中国代表团与法国雷诺公司签署了协议，从雷诺公司购买一条引擎生产线，以及相关的技术。

巴黎证券交易所的开盘时间是早上9点，收盘时间是下午5点30分。在财政部记者招待会结束后，到收盘的两个小时中，雷诺公司的股票立刻大涨。不仅雷诺公司的股票大涨，连带着与雷诺公司业务有关的行业股票也涨了一点。不少投机者都相信，明天还会有新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