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月26日,北风呼呼的吹过曲阜的山区。道路上,一群带着镣铐的囚徒们正在修路。看到卡车经过,囚徒们到了路边,看着一车车的物资,以及押运物资的国防军士兵们。目光中神色复杂。
山东响马与东北胡子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这几十年间民生凋敝,人民没有土地,流离失所,让山东响马的队伍有着充分的人员补充。各路响马们在山东横行,敢与官兵作战。
当国防军进入山东后,响马们知道这支军队与日本人打仗都打赢了,都选择了避其锋芒。毕竟日军前些年进入山东,遇到响马就毫不留情的开战,响马们吃了大亏,都学乖了。
没想到国防军在每一个县都派驻了一个营,大概600人。这些部队都带炮,对响马发动了围剿。那些小炮看着不起眼,响马们躲藏的山地,以及修建的山寨根本扛不住。有些炮弹竟然能从天而降,使得响马们熟悉地形的优势荡然无存。
不到一个月,响马们被扫荡了个干净。首领和那些杀过人的,都在公审中受尽百姓怒骂,之后被依法枪毙,其他的被判处有期徒刑。好在国防军并不杀俘虏,这些被判处有期徒刑的响马中没受伤的,开始修路。
眼见大量物资一车车的往曲阜运,响马们心中大多是悔恨。自己怎么就会不长眼的以为自己只要不招惹国防军,国防军就会放过他们一马。哪怕是为了这一车车物资的安全,国防军也不可能真的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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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响马们想多了。政府的工作计划中第一项是接收各地政府,第二项则是彻底剿灭土匪,恢复社会安全,尤其是出行安全。土匪们的存在本就是威胁,无论他们对于‘识相’的理解是什么,只要没有在公告固定时间内主动投降的,都会被剿灭。
物资运到曲阜,前来接车的是供销社主任。见到这么多物资,供销社主任脸上笑开了花,“好哇,好哇!谢谢同志们了!东西一到,供销社就有东西卖了!”
汽车队长这些天跑了不少地方,不由的有些讶异,“你们这里搞的不错。我还以为孔家会负隅顽抗。”
“负隅顽抗个蛋!孔家哪里有胆负隅顽抗,现在也在陵园上墨迹。市长发了话,让他们赶紧准备接受土地丈量。应该是这几天就完事了。”
见没什么热闹好看,汽车队长把问题转回到眼前来,“这么多东西,都是谁买走的?”
供销社主任笑道:“地主买走的。他们拿到了咱们的钱,就到供销社买东西。把供销社都要买空了,这几天他们倒是不怎么来了,来的话也是在问农具和鞋。前些日子他们天天来供销社看,觉得咱们在骗他们,用钱买不到东西。”
听到这些,汽车队长忍不住吐槽道:“山东的破路,真的是要人命。这些人号称读书人,只怕他们真心信的是,杀人放火金腰带,修桥铺路无尸骸。”
又聊了一阵,汽车队长见卸货不太快,就先去屋里歇一会儿。山东的土路与东北的道路相比,几乎是天上地下。只是比土路的话,两边差不多。然而东北这些年可是修了不少公路,汽车在东北平原公路上跑起来,真的是太轻松舒适了。在山东的路上跑车,让汽车队长想起在朝鲜跑车的经历。
到了屋里没多久,有人大步走进来,汽车队长不认识,却觉得应该是军队出身的干部。果然,这位自我介绍道:“我是曲阜市长梁天琪,这位队长,你们今天先别走,明天可能要运一批人回省城。”
虽然对方是市长,汽车队长并没有感觉有啥特别了不起。他起身问道:“梁市长,你在部队干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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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我打仗的时候在第7军。”梁市长爽快的答道。
果然是部队的同志,汽车队长连忙说道:“我当时也运过第7军的同志们。说不定你还坐过我的车呢。”
这话是没错的。当时部队大规模机动,上上下下的人太多了,那时候就是人歇车不歇,竭尽全力的把部队运到指定位置。
梁市长笑了笑,他并不反对与战友们聊聊。然而当了市长,着实是没时间。只与队长聊了两句,就说道:“今天不能多说,我还得去斗地主呢。有空喝酒。”
队长最初觉得梁市长这当了官,或许就抖起来了。听到市长要去‘斗地主’,当时就理解了。和敌人斗争是紧张劳累的,便笑呵呵的送市长出门。
梁市长这边已经上了马,带着部队直奔目的而去。曲阜虽然是孔家最大,却也不至于只有孔家一家地主。孔家识相,不等于其他地主也一样识相。毕竟,孔家树大招风,见多识广,每次改朝换代,他们都纳头便拜。才能保住性命到现在。
其他地主的看法就很不一样。譬如,这次所去的地主,也姓孔。也是孔家一脉。却已经是远亲。
带着部队抵达这家人门口,孔地主倒是没有关门闭户,玩什么负隅顽抗的把戏。国防军与日本的战斗早就传遍了全国,孔地主很清楚自己这院子根本挡不住。
梁天琪到了院内,孔地主迎了出来。不等他说话,梁天琪脸一沉,命道:“让我先说!”
孔地主看着梁天琪,就见他不到30岁,带了一顶新政府官员们经常会带的毛绒冬帽。右边脸颊上有道伤痕。伤口早就好了,伤痕却在。看伤痕大小就有种感觉,当时定然是血流如注。
不过这伤痕并没有让梁天琪市长看上去凶神恶煞,配合了锐利的目光,严肃的神色,让梁天琪给人一种肃杀的感觉。
随着梁天琪话落,后面有人搬来两个箱子。左边的先被打开,里头满满装了东北奉票。梁天琪指着盒子,“孔老兄,这是赎买的钱,我劝你拿了钱,赶紧把事情办了。等拿了钱,你爱怎么在家里骂,那就是你的事了。别耽误政府的工作进度。”
孔地主见这么一个小子如此不客气,本想哀求一下,却也是气往上涌,问道:“请问梁市长,那个箱子里是什么?”
梁天琪打了个手势,右边的箱子被打开,里头是绳子。梁天琪笑道:“若是孔老兄你不肯赎买。那就对不住了,我们要把你们家拒绝赎买的人绑了,送往省城去。是关监狱,还是游街示众,就是省里头的安排。我在曲阜继续土改,等土地分配完了,再把你们放回来。你放心,赎买的钱和该分的地,我们会按照政策给你家分了。你没什么血债,不至于把你抓起来关监狱。”
听到如此蛮横的做法,孔地主又惊又怒。梁天琪却继续说道:“孔老兄,你莫怪我这么不客气。说真的,把你绑了在曲阜游街示众也挺好,不过总是伤了你的面子。我们车队已经准备好了,把不肯接受土改的都送去省城。也算是全了你的面子。我今天带了人来,何去何从,再给你十分钟。你不答应,我就按照你不答应的路数处置。好了,现在开始吧。”
梁天琪说完,工作人员已经把一个闹钟定了十分钟的铃,拎在手里让孔地主看。
孔地主气血涌动,脸色先红后白,他声音颤抖的问道:“梁市长,你家里在东北只怕是没地的吧?”
梁天琪眉毛一挑,“没地?何主席到东北之前,我家在东北没太多地。也就不到两千亩。可俺们东北是黑土地,种下的粮食长的旺的很,可比山东的亩产多了最少六成。俺们东北土改的时候还没赎买,就是政府收走。我们不照样过的不错。你在这里啰里啰嗦个什么劲,赶紧说,答应还是不答应。”
听梁天琪这么说,孔地主也不知道该不该信。不过梁天琪既然已经这么说了,孔地主索性大声说道:“历朝历代,哪里见过这么做的。这有违圣人之道!”
“圣人之道?你说的这个圣人,是孔圣人么?”梁天琪问道,脸上露出了嘲讽的神色。
孔地主觉得自己终于找到了一个占优的所在,当即说道:“就是大成至圣先师!”
梁天琪收起笑容,一字一句的朗声说道:“邦有道,贫且贱焉,耻也;邦无道,富且贵焉,耻也!”
孔地主自诩是孔子后裔,心中其实是看不起‘丘八’的。没想到对方朗声念了一段文言文,孔地主一时呆住了,竟然没能立刻想起这段话出自哪里。
梁天琪念完,等了片刻,问道:“孔老兄,你不知道这段来自四书五经里面的哪一篇么?”
孔地主本想盲猜是《论语》,听对方说起‘四书五经’,登时不敢乱回答。只是他知道新政府的人并非那种土匪一样的军阀人马,并不作恶,自己其实安全的,就装模作样的问道:“不知是出自何处。”
梁天琪看着孔地主,脸上浮现出嘲讽来,“出自《论语·泰伯篇》。”
这下孔地主被弄了个大红脸,见对面的小子一脸嘲讽,气的大声说道:“你这是侮辱读书人!”
“读书人?好啊!你既然是读书人,想来以士人自居。《论语·子路篇》说,行已有耻,使于四方,不辱君命,可谓士矣。次一等,宗族称孝焉,乡党称弟焉。最次一等,言必信,行必果,硁硁然小人哉!抑亦可以为次矣。孔老兄,我只用最下等的士来要求你,你便说个爽快话,莫要耽误大家的时间。”
话音方落,闹钟已经嘀铃铃响了起来。梁天琪看时间到了,对面的孔地主一脸的惊怒,便对同志们喊道:“一个一个问,愿意不愿意接受土改,不愿意的,绑了带走!”
说完,梁天琪也不管孔地主如何的哀求,转身就走。地方上这种矫情人太多,梁天琪还得去拜访好几家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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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汽车队离开的时候带走了绳捆索绑的十几人,都是死鸭子嘴硬的货色。
这些人被运到省城,就投入了监狱。此时的监狱换掉了所有狱卒,新的监狱体系按照看守所,监狱等正规模式建设,规模比起之前大了数倍。加上临时抽调的人员,规模比以往大了二十几倍。人手还是有些紧张。
毕竟过去数十年间积累下来的匪患,以及各种土豪劣绅数量太大,新政府需要认真办案,积累的犯人可就太多了。
便是如此,省长韩海涛接到报告后,还是在吃饭的时候,把梁天琪的处理方式讲给省委书记陈德力听。
陈德力听完之后被逗乐了,“这个法子其实不错啊!”
韩海涛本就觉得不错,笑道:“是啊。该吓唬的时候就得吓唬。”
陈德力是何锐到天津的时候就加入了革命队伍的老干部了,此时却有自己的担心,“韩省长,最近供销社的商品卖的也太快了。咱们要不要紧急追加一批?”
“我觉得不用。”韩海涛答道。
韩海涛干过好几年物价局长,对于商品流动是行家,陈德力很想听听韩海涛的意见,便问道:“为什么呢?”
“我看了供销社的账单。地主们最初拿到咱们的奉票,立刻去供销社扫货,见什么都买。他们是担心奉票是废纸。等两次买空了供销社,之后再买的,都是本地买不到的商品。毕竟咱们供销社的货便宜。到了这个阶段,奉票的信用已经有了。应该不会再有买很多东西的局面。毕竟分到地的群众们本就穷,没钱买商品。他们此时也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又得到了土地使用权,此时兜里的钱自然是藏的越紧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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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韩海涛分析的透彻,陈德力赞道:“韩省长,还是你有经验!”
韩海涛微微一笑,心里面却还是有些担心。万一山东局面不是符合常理,他可就要丢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