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一点点向后倒去,烽火燎原的后劲儿还在作祟,用苏掩装豪横的话来说就是,除了烧刀子就只有烽火燎原这样的美酿,能让我冒险一醉。
这烽火燎原的劲头与其他酒是截然相反的,酒如其名,喝下以后真的像烽火一点点吞噬一片沃野那般,起初给人以零碎火星的错觉,接着就是铺天盖地毁灭一切。
酒香还未散去,子衿与梦语殿下便来到了一座陌生的城池。
那城与皇城并无本质上的差异,甚至从奢靡程度来说,给人的第一视觉比皇城还要豪华得多。
那城里也是雪花覆盖的世界,像是撒了一层盐,白得剔透。
不过刚走两步,梦语殿下便意识到这是一座杀戮之城,不见血的杀戮之城。
城里虽没有什么兵荒马乱的迹象,却是出奇的安静,一个人影也没有。
梦语殿下的视线落到了城里最高的楼顶上,那是一座看上去特别古旧的佛塔,虽已被冰雪彻底覆盖,但那独树一帜的高,却还是足以勾走一切陌生的眼光。
周围陌生的环境给人以凄凉的错觉,不过梦语殿下还是一咬牙,打算登上那最高一层的佛塔看清这个陌生世界的全貌。
等到她加快脚步时,这个世界的雪便开始消融,肉眼可见的范围内,皆是一片萎靡不振。
如今应该是春天,这些雪本就不是真实的雪,只是她心境上飘零多年的梗。
“你不该来这里的!”
愈发稀薄的雪花外,有春哥透出,一个莫名其妙的声音也随之透过风雪缓缓响起,可以判断出就是眼前佛塔上传出的。
梦语殿下心头一紧,犹豫了片刻她还是硬着头皮朝那最高地走去。
在抵住心里压抑的恐惧后,梦语殿下还是登上了那佛塔的最高层。
佛塔之上,天风浩荡。
梦语殿下扶着漆黑色的围栏,身子只是微微前倾了一下,这个陌生世里的一切就如缩影般印到她的眼里。
“你为什么还要来这儿?”
梦语殿下立在一幅如自己那般倾国倾城的美人画轴前,高处的大风吹得她墨发乱舞,衣袂飘飘。那道似幽灵般的声音再次响起。
不过那声音明显比之前要温柔得多,像是孩子犯了错,母亲在苦口婆心地谆谆教诲。
“你是谁?”
梦语殿下转过了身,她的眼前,是俯瞰视角中整个城池的缩影,而她的身后,是比城墙还要高出数倍的塔刹。
那塔刹合二为一的位置处有一个半弧形类似与珠子的东西,其间描绘着朱红色的线,构成一只吞噬太阳的火鸟,双翼高展,每一片羽毛的边缘都泛着血红的,似永不剥离的漆色,它的尾羽如飞流而下的瀑布,而它的瞳孔处,却是一片惨白,好像还未点睛。
梦语
殿下忽然觉得后背变得很温暖,那种温暖缓缓融化着心头泛起的霜雪,消抹恐惧。
她转过了身,只觉得眸子里覆盖着橘黄色的光晕。
还未等她眨眼时,那火鸟便把头探到了她的眼前。
周围的世界一片天火肆虐,而梦语殿下的心却平静了许多,她没有做出任何退让或是惧怕的举动。
那火鸟的脖子伸得老长,身周烈焰缭绕,比真实的火焰还要入目三分。
旋即,那火光一点点剥落下来,像是贴着面颊的炉火,她以手遮住额头,眸光顺着指缝望去,才模模糊糊地看清那火鸟真的没有眼睛,空洞的眼眶里还淌出熔岩般的流火。
那纯粹而巨大的火红里,周围的雪白世界也黯然失色。
火鸟轻轻抖动一下脖子,声音如被烈火灼蚀的铁块,又带着极尽彻骨的寒冷:“你果然是心狠手辣,杀人都不眨眼……还敢回来,你就不怕这满城的冤魂将你撕成块儿,把你的尸身一点点分食?”
梦语殿下放下了手,正视那栽赃陷害自己的火鸟,语气平静道:“我明白了,这满城的人都是被你杀死的,你的心灵抵不住良知的谴责,便等着嫁祸给别人,好让自己置身事外,不受道德的鞭挞。”
“你可真会狡辩。”那火鸟拉长了声音:“你提屠刀如宰杀猪狗那般挥向人群中的妇孺老幼,那么多人在你眼前死去,你难道没有半点恻隐之心?”
梦语殿下哑口无言。
那火鸟讥笑道:“你可真是个称职的刽子手,任何时候都表现得波澜不惊,其实你的心里住着鬼,你害怕承认自己杀人,因此你更喜欢理所应当地认为那些人不是你杀的。”
梦语殿下面色狰狞。
那火鸟没有停下的意思,反而愈发底气十足道:“其实你完全不用自责,也不用害怕受到天雷的惩罚,只要你交出自己的内丹,我替你把它炼化成再生灵,救活这些死在你屠刀下的冤死鬼,你就可以心安理得地回到这里生活。”
“够了 !”梦语殿下终于忍不住,暴怒道:“你住嘴,你想要我的内丹,连我也杀死这里,自己好逍遥法外,没门儿,我是不会让你得逞的,你这只该死的蠢鸟,只配一辈子被镇压在这里,孤独终老。”
“你的话有点多了 !”那火鸟同样怒道:“在我的地盘上,太放肆是要付出代价的,哪怕你是令人闻风丧胆的杀魔。”
“那就让我们做个了断吧 !”
梦语殿下的手里凭空虚抓出一把火剑,剑身通红,隐隐可见烈焰燃烧的痕迹。
那火鸟却突然话锋一转,似是惧怕道:“你还年轻,别冲动嘛,若是非要跟我拼个你死我活,恐怕不值当,不如我们做个买卖吧。你帮我抓一个替身来,我吸干他的元灵,逃出去后可以满足你想要的一切。”
“你做梦去吧 !”梦语
殿下语气愈发生硬道:“我是不会与邪魔同流合污的,除非我死了 !”
“口气不小。”那火鸟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压低声音道:“你难道不想离开这里,回到你自己的领地上去?”
梦语殿下轻轻转动了一下剑柄,狞声道:“杀了你,我就可以离开这儿。”
话音未落,她便挥剑斩去。
剑火落下,塔身的一处棱角被横空切下,切面光滑,似是建塔时设计师故意留下的点睛之笔,看不出半点受到外力侵蚀的痕迹。
而眼前的火鸟却不见了踪迹。
梦语殿下的眸子里闪出一抹异彩,面色紧崩。
“就你这杀鸡的剑法,还想跟我这样的九天玄圣斗?”那火鸟的声音突然自她身后响起,明显诡异了许多。
梦语殿下没有丝毫的犹豫,转身便挥出第二剑,势头与方才那剑有过之而无不及。
一条长长的剑火划破惨白而已掺杂着雾色的世界,似火龙那般朝着那火鸟呼啸而去。
……
城池的某处,子衿背着一把桃木剑,看着那凭空而起的剑火,神色木讷。
就在那剑火落地劈砍出一道深渊之际,子衿方才看清悬在半空中出剑的那个白衣少女竟然是梦语殿下。
子衿来不及多想,便二指并作缓缓地抚过剑身,那桃木剑竟发出一道真实的金石撞击之音。
手掌翻覆间,那桃木剑脱掌而出,化作一道流光,一片虚影,纵横穿梭于天地之间。
而子衿的身形也随之被摄到那穿梭的流光上。
“殿下闪开 !”
就在那流光托举着子衿的身躯快要穿透火鸟巨大的身躯之际,子衿突然大喊了一声。
梦语殿下幡然醒悟,抬头望去时,子衿的身形已经伴随着那道流光穿透了火鸟的身躯,如破壳的雏鸡那般从另一边身体穿出。
那流光以肉眼无法捉摸的速度朝着梦语殿下袭来,不过她还是于千钧一发之际堪堪躲开。只是受的惊吓也不小。
出乎意外的是那火鸟竟没有炸开身躯,反而是那穿破身躯的大洞迅速弥合,只是眨眼的瞬间便重归于好。
那火鸟愈发兴奋地震颤着翅膀朝两人扑来,此刻两人的眸子里尽是那真实燃烧的焰火,思维也被迫停止了运转。
然而就在那火鸟的喙快要触到梦语殿下的头颅时,两人的脑海里竟同时闪出一个相同的念想:“画鸟点睛。”
下一刻,那火鸟便被两人同时刺来的一剑如扎糖葫芦般穿透而过,他们还来不及反应,那火鸟巨大的身躯便如烟花般破碎。
与此同时,两人也同时醒来。
案桌上的烽火燎原还流淌着淡淡的酒香。
而外面却已经是鼓声大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