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的城隍庙,冷风还不似刀割面那般锋利,今夜不知为何,圆月竟是猩红色的月光如薄纱般从夜空垂落大地,在起伏错落的皇城里,把一切渲染得有些发晕。
先前那黑衣人突然斩落的一剑,险些被子衿误以为是月光洒下的绯色,而在生死一念间,直觉还是区分了虚幻与现实的亘故。
后院的声响彻底消停时,监持同弟子们方才以为猪狐妖已经离去。他们此刻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收尸。
就在三人沉默之际,那尘封而又厚重的院门吱的一声,似是支撑不住倒向两边般缓缓打开了。
一个小道士半缩半就地探出了脑袋,他的目光快速扫过院子,然而停留在子衿三人的身上,尖声道:“师傅,人,人还在,没,没死!”
院子里,三人的目光也一齐聚焦到了,那畏首畏尾的小道士身上,似是半截还未出土的萝卜夹在土里。
那半截萝卜再次缩回去时,院门彻底打开了,年迈的监持同他的弟子们颤颤巍巍地走了过来。
监持如冰凝固的眸子放出一缕讶异,声音有些沙哑道:“你,你们杀死了那些猪狐妖?”
子衿正色道:“这里没有猪狐妖啊!”
监持神色更显诧异道:“那方才?”
“哦!”一旁的高有狐解释道:“方才是有一个刺客偷袭我这两位朋友,然后我们便同那刺客打了起来。至于猪狐妖嘛,早就被那天劫给灭了。”
“刺客?”那监持一脸茫然地看向高有狐。
城隍庙里怎么会有刺客呢?
这可是城隍爷神魂的栖息地,就算是妖魔鬼怪路过此地,也得先掂量掂量自己的道行。哪个刺客会冒天下之大不韪在此行凶呢?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那刺客是仟面郎君的手下。”
“仟面郎君!”
闻听此言,那些弟子彻底惊呆了,他们没有窃窃私语,而是神情变得异常淡漠。
那监持这才打消了心中的疑虑,如果是仟面狼郎君的话,那么别说是这小小的城隍庙了,就是那皇宫也似是他的家呀。
监持顿了顿,旋即又把目光瞟向子衿,叮嘱道:“若真是仟面郎君的人,我看你们还是尽快离开皇城吧,否则你们可能就真的要交代在这儿了。”
一旁的雅鱼突然道:“为什么呀?这个仟面郎君究竟是何方神圣?我们又没得罪他,他干嘛要跟我们过不去呀?”
“哎,小姑娘,话可不能乱说呀!”
监持面色一沉,手里拄着的枯杖有些微微颤动,道:“那仟面郎君可是个狠角色啊,若是惹火了他就连皇帝的账他都不买。”
雅鱼呢喃道:“有这么夸张嘛,那还要皇帝干嘛!”
子衿却有些好奇道:“请问监持,这仟面郎君究竟是谁呀?我们确实不曾得罪过他!”
子衿之所以感到好奇,倒也不是因为那仟面郎君是个狠角色,而是他觉得此事有蹊跷。
方才那黑衣人虽招招凶险,看似想置他于死地,可却每一剑都点到为止,好像是在试探他的修为。
他能明显的感觉得
到,那人的虽修为不是很高,但剑术确实特别的惊人,就连自己的定风波剑法,也只不过能勉强同他打个平手。
监持抖擞了一下身体,把他那双似枯树皮的手缩回了道袍,紧紧压住那枯杖,开口道:“这仟面郎君是培养暗侍,接刺客生意的,说到底就是个地下土皇帝。”
“仟面郎君只不过是他的江湖称号,他的原名叫严仆夜,听说他原本是这皇城里的名门望族,后来家道中落便做起了这门营生……他手底下的五百暗侍,个个都是以一敌百的精锐刺客……”
子衿突然打断道:“可他为什么叫仟面郎君呢?”言外之意便是莫非他有什么过人之处。
监持似是不确定道:“好像是因为一个女子!”
“哦?”雅鱼突然来了兴趣,问道:“什么样的女子?”
监持皱了皱眉头,道:“听说是因为当时皇城里最富盛名的娇娘吴忆小姐。”
“娇娘,那她一定很美了!”雅鱼又接着问道:“那他们之间有着怎样的故事呢?”她自然知道娇娘便是指花魁。
监持叹了一口气,道:“他们之间具体有着怎样的故事,倒是不怎么流传,只是香客们偶有谈起,说是那严仆夜喜欢上了花魁吴忆小姐,可是呢那吴忆小姐又被吏部尚书于大人霸占了,于是那严仆夜一怒之下便屠了于府满门,而那吴忆小姐却突然不知所踪。”
雅鱼叹道:“原来是个痴情男子啊!”
“可这与仟面郎君这个称号又有什么关系呢?”子衿突然问道。
监持继续道:“就是因为吴忆小姐的突然失踪,那严仆夜追寻未果,后来就抑郁寡欢,听说他有很多副面孔,兴许是受了刺激,他的情绪就像那面孔一样变化无常,又是一个钟情郎,所以便有了仟面郎君这种说法。”
高有狐突然道:“子衿兄弟,如果没有什么重要的事,我看你们还是尽快离开皇城吧,我也听说过那仟面郎君不好惹,既然这次没得手,他又怎么会善罢甘休呢!”
“是啊!”监持用强调的口吻说道:“那仟面郎君喜怒无常的,就连当时皇城势力最强大的吏部尚书都被屠戮满门,还是躲着点好。”
子衿感到很郁闷,之前自己连仟面郎君这个名字都没有听说过,怎么会就突然得罪了他呢?这也太离谱了吧?
他也想离开这儿,找一个清静之地尽快恢复自己的九重天,可直觉中要找的那个人却成了一块心病,这是他离直觉最近的一次。
他不知道直觉要的见的人究竟是谁,可这种感觉却越来越强烈,他甚至有些贪恋这种感觉。
雅鱼却害怕子衿再卷入任何波澜,目前留在皇城既面临着叛军之祸,又得防着那个所谓的仟面郎君。
终于,她还是开口了,“子衿大哥,我看他们说得有道理,不如我们连夜出城去吧,我不想留在这个是非之地了。”
“可是我要见的那个人还没出现!”子衿恳求道:“在给我一个礼拜的时间吧,如果那个人不出现,我便依你所言。”
“唉,好吧。”雅鱼无奈地点了点头。
……
……
婵娟殿,内殿密室。
那梦幻的绿光就像一道道巨大的疤痕和伤口,杂乱无序地交织在一起,吞噬着房间里仅有的一丝生气。
梦语殿下抱着那白猫缓缓走下台阶,她的脚步极轻,似是海绵擦着珊瑚礁而过,几乎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台下立着的独孤城,脸上几乎没有血色,似一座坚硬的假山矗立在湖水中央。
“怎么样?那人修为如何?”梦语殿下突然开口问道。她的稚脸上挂着一抹残笑。
“极低,剑法倒不错!”独孤城面不改色地应了一声。
“你确定他没有隐藏实力?”梦语殿下甚觉有些不可思议。
独孤城冷冷道:“他为了保护那个女的,已然使出了全力。”
“哦?”梦语殿下不可置信道:“那他就没有什么特殊之处吗?”
独孤城的脸色没有丝毫变化,“没有,他很普通,若是没有那把宝剑,他会弱得像一只蚂蚁。”
“可知那是什么剑?”梦语殿下又问道。
独孤城想了想,开口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那应该是上古神剑承影。”
“承影!”梦语殿下冷笑道:“一个能控制神剑的人会是凡人?”她的雪眸里透出诡异的光,独孤城却依旧镇定自若。
沉默了片刻后,梦语殿下突然又问道:“探清他体内会爆发红光的原因了吗?”
“没有!”独孤城镇定道:“他与我交手用的都普通招式,并没有刻意隐藏实力。”
“不过……”独孤城突然似是想到了什么。可刚到嘴边的话又硬生生地咽了回去。
“不过什么?”梦语殿下追问道。
独孤城顿了顿,怅然道:“他体内的真气好像被什么压制着,没有完全释放出来,交手的时候我能感受到他的剑气不纯。”
“嗯!”梦语殿下道;“这还差不多,我就想此人应该没有你说得这么简单。那夜猪狐妖作乱,我亲眼见到他体内爆发出一股惊人的力量,随后好像又被压了回去。”
“那我还要继续去试探吗?”独孤城问道。
“不!”梦语殿下摆了摆手,道:“你暗中继续监视他就行,此人不简单,也许日后对我大周有用。”
“是!”独孤城不动声色地应了一声,脸上的神情异常淡漠。
梦语殿下的玉指轻轻抚过白猫的雪绒,突然问道:“仟面郎君怎样?”
独孤城道:“园主说一切听从梦语殿下差遣。”
“嗯!”梦语殿下满意地点了点头,复问道:“他现在何处?”
独孤城道:“一直在芙蓉园,从未离开过!”
“好!”梦语殿下冷冷一笑,道:“传他即刻来见我,老地方。”
“是!”独孤城应了一声。随后便转身离开了密室,于漆黑的内殿深处突然消失。
原地,梦语殿下的雪眸聚精会神地盯着白猫,思忖道:“此人究竟是谁,为何会有一种莫名的亲切感,之前见过?”
思忖间,她把脑海彻底腾空,却还是一点儿印象也没有。
意识中,她也在寻找一个人,她不知道那个人究竟是谁,也不知道是男人还是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