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火车上,听到风在窗外呼啸的声音,一直心里就有一种难以抑制的激动。这是从故乡传来的风声吗?自己离家已经越来越近,那迎面而来的气息,是不是就如此一样动人,在拂动着脸颊时给人温馨的体念?
终于下了车.站在车站的出口上,看着人流滚滚,心就再也安静不下来。这是当年自己走出去的第一站啊。从这一站口,我怀着些许憧憬,走了出去。当年的我,并没有过多的期待,对将要面对的未来。我一直就心中惨测着,度过了以后的岁月。在今天,当我再次回来,在这样一块熟悉的地方,只是默默的把头给低垂下去。
我在时光中,并没有收获到丝许想望的东西。这二十多年,我一直在行走,一直在向一条前面的路上奔跑。或许,曾经也感觉到希望,对以后的生活;但不可避免的,当这个时代的阴影,倒垂下来,我惶惑的发现,自己的所有挣扎,都成了徒劳了。我不可能的,摆脱一种宿命般的命运;我不可能改变,这世间人类龌龊的心灵。我自顾自的,想把头给深深潜藏,却不知怎样安厝自己尴尬的身体---
我换乘了汽车,经过一个多小时,就到了曾经的出发点上。这是通向我村里的一条乡道,走在往自己家的路上,心里终是感到有些萧瑟.多少次,自己曾经默默的走过,对它既没有呼唤,也没有落寞的心声。我曾经傻傻的以为,这块土地,以及与这块土地发生过关系的人们,都只是一个简单的经过,它们今天来了,晃荡在你面前,到了明天,一切又复归平静。你不会对它有任何褒贬上的心声。
在今天,当我经过长久的嘹望,对以前生命的经过,以及所有过的遭遇时,终于发现,自己竟真的完全错了。我与生俱来,就与这片土地发生了某种天然联系,我骨子里,流着的,就是这一块土地的血脉;我永不能改变的,就是作为此块土地的一份子而存在。
走在路上,见到的行人不是很多,大多是附近村子里的乡邻,大部分是老弱病残。年轻人,都出去打工了,他们抱着对外面的期待,匆匆离去。留下来的人们,稀稀散散的,有时拿着锄头,在田间地头默默的耕耘;有时候就比较悠闲的,坐在自己的堂屋里,搓上几盘麻将。
这儿近乎有点安谧,日子死寂般的向前流淌着。绝大部分的人们,在生活中,并不怎样为了干活忙得很快,生活的节奏也宁愿很慢的开展.当我行进在他们中间,仿佛感到时间处于凝固,不再流动的状态.
很少看到美丽的女孩子了.她们都在花一样的年纪,被打工的大潮,给席卷进去了.这些人中,有的可能进了工厂,但也有一部分人,在为蓬勃发展的性产业,输送着血液。而留在农村的,大部分是残花败柳的模样.他们有的也出去见过世面,知道自己的短处,开始逐渐习惯乡村的生活。不再浮躁,也不把外面羡慕,她们已经安分守己的,过起自己的小日子.
离村庄不远的一处伸展开的平地上,那里是田畴密布的地方.我家的禾田,就静悄悄的落在那一块.现在,它正是金黄的一片,静悄悄的呆着,等着父辈们宽大的手掌,前来把它收掇。
在更远的地方,就是一大片郁郁葱葱的松树林.在阳光的照耀下,松粉发出迷人的亮泽,吸引住不经世事的小孩子的眼球.当清风吹来,树叶子发出微小而清脆的响声,把你的心弦拨动着,想象起某些生命意象中浅浅的美好.
家乡的那个水塘呢?在这将秋时的日子,红色的阳光照耀在它的水面上,清浅温暖的荡漾着一片斑斓;水面上岩石板旁边的柳树,也在风的轻拂下,染上了一层浓浓的情意.要是人多牛闹的时候,这村口上寂寞的池塘,就象焕发了青春的心灵一样,把人们的烦苦,消溶在一片清凉之下.
这就是我的家乡,一个叫青家山的小小的地方.从呱呱坠地那天开始,我就一直生活在这里。我在这里休息,劳作,读书,憧憬着未来。在某一天,我曾决绝的离去,以为在以后,自己再也不会,长久的呆着,在这块土地上了。当今天,我又回来,重新审视着脚下的这一方水土,心里漫溢出来的思绪,只是任由性情,飘荡开着,象仙女撒下的花瓣。
这块土地上的人们,我的父老乡亲,说不上好,也说不上坏.他们自古以来,就依族群而居,受着古式宗法的强烈影响.他们在与外部矛盾尖锐,或者彼此内部间闹了纠纷的时候,时常求助的,就是自己宗族的势力。
这就是乡村的现状。我曾以为,在日益衰势的乡村,尽管它还存着这样的残余,我是可以不以为意,摆脱出去的。而到了现在,当我转了一圈,重新回到这个窝里,我才发现,自己其实一直还没有离开过,这一块土地所赋予的思维。
我是一个农民的儿子。从出生的那一天,就被打上了农字的标签。我即使拼尽全力,想挣脱出去,其结果,还是徒劳无力。我的生命,我的时光,虽然也有过浪漫的希望,但这在别人眼里,都只是幻影中的一瞬,当梦不再流溢,我还是得作回自己:这一副田地里出生人的世相。
现在我到了家,到了这块方圆都看得见的土地上,我的行为准则,自然得遵守这里的规矩.只是虽然,我不能作任何违犯生活伦理的行为,但是,那受教育而后天养成的,在这块土地上的保持沉默的习惯,已经根深蒂固,不能改变。我只能一面尽量与别人少作实质性的接触;一面努力的适应着,这里生活的每一个细节。这样,我想自己在以后的日子中,才能不至于露脸得太过于尴尬.
我不敢再想以后了。日子大致就不过如此过着,没有涟漪。生活也一样,早就没抱了什么希望,也不会奢求什么来着。我只是想着自己还有力气,可以干些活儿,顺便帮父母亲减轻点负担。而后呢,也许就是把自己关在房子里,麻木的发一下呆,用无力的双手,握着起某本书,满带倦容的翻着,然后让无言的眼泪,静悄悄的滴沥下来---
生活,就这样尽可以有意义或者无意义的过去。早就应该不想象了,早已经过去了想象的年龄。发呆只是为茫然不清,并没有真实的意义深含。我可以不去怀念,我可以象一个腐臭的尸首,高高的被挂着在人间示众,再没有了声息在人群中间。
放眼四望,童年的玩伴,生活中的一些点滴,在这个地方,怕也是寻不到踪迹了.没有哪个年轻人,会在这样的时代存留于家;没有哪个家庭,不是有三亲四故离开了此地。他们都受到了时代的驱使,走上了虚无缥缈的打工路上。他们在远方,或许挣到了钱,或许什么都没有得到;但无一例外的,我很难看到他们回头的影子,他们已经别无选择---
就算他们现在在家,我们之间,还会象小时侯一样,有多少倾心的语言,在调侃言笑?生活的路上,我们相互偏离的走了这么多年,即使再次遇见,我们会不会就只是打声招呼,然后很快的彼此走开?
这就是生活的残酷。我们彼此被抛离,各自孤立在社会的圈子里。当有一天,假如自己,被更加强大的力量,牵掣出了原来的生活轨道,我觉着了活着的不易。
从学校里脱身出来,就就感觉到了这种巨大的压抑。我知道,自己还是不能摆脱这个社会的桎梏的;即使理想的情怀再过于强大,他到了现实生活中,我还是不能把握得住:这心灵的诚惶诚恐。
这就是我的粗鄙想法.我再也不向往,有什么样的伟大信念,更别说什么救世主的妄想了.我只是蜷缩在自己的世界里,整天就象一只抖抖缩缩的小猫,惶惑的看着这个世界.当他们吹嘘自己的生活惊天动地,当他们控诉自己的生活悲痛欲绝,我开始平静得出奇.
我已经没有了信心,也没有了迷茫,对以后将要怎样的生活。我只是经过,只是来过,我只是偶尔叹息一声,还怕搅扰了别人的美梦.假如别人对我的冷漠表示不屑,觉得不可理喻,就尽可以把我想象成植物人看待,大脑神经已经坏死;这样人们的心里,就不会感到太多的凉意袭来.
我也早就没有了玩耍游逸的兴致,名山大川,不过尔尔;生命激情,多半不终.我一天到晚,暇思着的:就是空空的坐着,望着天花板;等倦了,就不知怎么突然睡去,这样才来得实在---(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