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黑作坊的斗争已经接近尾声。我们知道,再怎样下去,自己也已经是强弩之末。现在大家的底牌都已经摊出来了,谁大谁小也已经见得分晓。我们现在还能作的,就是仅仅还抱着试试的心态,让老大再去谈一下,看能否提高一下李经理答应支付价位的数额。
而老大这次能不能再为我们争取到一点什么,我自感觉结果是很悬的。老大是个江湖中人,毕竟见多识广,他说的话我还是觉得很有道理的。他认为这次是谈得差不多了,我们的要求是按李经理的心理承受能力为底线的,于是我们很可能就只能得到这么多。而大家最后意见的归总,也是以老大的想法为主轴的。而我们里头,当然也有不置可否的意见,象中年汉子,他是不再表态了。但即便如此,在我们几个人之中,如果有谁不同意,都可自己去谈,这是我们一来这之前就说好的。
只是,如果单个去谈,实质上反而降低了我们自己的砝码,让人以为可各个击破。因此这个烫手的山芋,谁都不敢接,只有在老大的带领下,我们才有了合计一起的机会.而阿勤他们几个的表态,也可算给我们心里有了个大概的眉目,我们就依照这个方案,去结算自己的所得.而由于我们每个人来的时间长短不同,作的时间长短不一,因此每个人的所得肯定不一样,这是必须在一开始就要有心理准备的。
李经理这时也已经出来,站在门口离我们不远的地方.他见到我们还在有些不同想法,就拉开了话题说:“兄弟们,你们的心情我能理解,但出门在外都有自己的难处,我在这儿也不是一个人,我是代表整个时益健公司在跟你们谈。我们公司也有自己的章程规定,我也不能擅作主张,在与你们的交涉中。不过呢,只要你们大家都意见达成一致,完事以后各奔前程了,一切都按我们公司的规定办,公司能怎样解决我就怎样给你们解决.”正说着,他话锋一转:“只是你们也要考虑清楚了,结了这个钱,就意味着我们是签了合同一样。这个合同的前提是你们拿了钱之后马上从这个地方消失,从此闭嘴这段往事,你们可给我记住了。谁如果毁了约,可小心我们也不会客气的!”
“好了,你们想清楚了没有?如果想好了的话,就一个个进来,我给你们每个人结算付现金.”李经理最后几声说得有点低落。
这时,大家也没有什么好说的,听到李经理的言语竟然沉默成了一整片.还是老大见惯场面,他提出了大家的反对意见:“你说酌情给,那也应该再加一点吗。25元一天,实在太少;我们有的弟兄来得迟的,搞不好连回家的路费都没得够呢,这可不是你这个说法.你们公司有规章,有制度,但也有自己雄厚的实力啊,怎么就不能稍微的让步一下呢?这件事吗,我在兄弟们面前把话对你李经理挑明了:加不加钱,你自己看着办,办得好咱们当然各走各的路,只是如果办得不好,我们兄弟想走也走不了!”
果然姜还是老的辣,一说就那样锋辣.刚开始李经理还回不过神来,但很快,他就对我们抛出了一句话:"你们既然这么不肯给面子,那我也无话可说了。只不过呢,我还是会请示公司总部的。你们先等一下。”
只见他拿出手机,站到一个偏僻的角落,打起电话来。电话接通了,他走得老远的,声音低沉得谁都听不见。我远远的看着,只是发觉他的脸部表情,真是奇特,阴晴不定的变化比天空还来得寥廓。
不久,他打完了电话,就走了过来。他径直的奔向老大,“我们再去商讨一下.”他象是准备妥协,又象是颇有深意,对老大眨巴了一下眼睛,就走进了屋子里。等老大也一并进入,他转身就砰的一声,把门关闭.
"行吧.你们都留在外边,我再跟他谈一下."这是老大临进门时留给我们的一句话.
在这个时候,我开始隐隐觉得有点不对劲了。因为我看到了李经理的那个眼神。虽然李经理的眼神,很可能就是一瞬间的持续,但对于我而言,却感觉里面应该含有无穷深意了。李经理这个人,是何等狡诈,他肯定是不想再加码,但他暂时又找不到有效的法子,来平稳我们这些人的心。于是,他就另想他途,他想通过我们的老大,来压低我们所提的价码,好符合他自己的利益诉求。现在他找我们的头商量了,只是这个商量的结果,我感觉形式有些不妙:它很可能是以牺牲我们一伙人的利益诉求为代价的,他顶多只给老大的砝码上加了一点重量。
而即便如此,现在我们这些人又能怎么办呢?大家都是临时拼凑到一起的,谁都不知谁的心思里面沉潜的水是多深。如果每个人,都把自己的所思所想,放到台面上来说的话,至多,只会引起新的一轮骚动,其余的,我们可能还是一样都得不到。还有的就是,我想这里面的所有人,都不至于想得罪老大吧,再怎么说,没有他给咱们撑腰,咱们找时益健公司,可连门都摸不着呢。搞不好,大家身无分文的,只能是在大街上象叫花子一样流落着。因此,在这个小小的变故上,沉默充塞在人群里。
而在这时,我竟产生了一个奇妙的想法。也许,在若干年以后,当我再次伫立在南中国的这样一处地方,再次回望这里曾经发生过的一切,心里面流落出来的,将是怎样一种新的情怀?这样个的地方,在那些冠冕堂皇的书里面,是一个拥挤了无数黄金,值得无数的淘金客来来往往的地方。而在我的人生字典里,却为什么见得如此单薄,象秋风里随风飘荡的树叶一样漫无目标的地方?这些自发的民工潮,这些在工业化的时代里慢慢被席裹进来的人群,他们的就业权,居住权,生存权,在这样偌大城市的地方,是多么的粗陋而且很难有明天的时候。当这么多的人,越来越拥挤的进了来,他们只是拿到了巨大汗水里换来的微薄工资,他们的基本公民权利,却一直很难有人作任何关注。
一直现实的思索,对于生存着挣扎的人们而言,就不仅需要劳动权,同样也需要休息权;就不仅需要生存权,也需要发展权。假如谁觉得那些生存在底层的同类,就应该一辈子,或者祖祖辈辈,都继续维持着他们的原有身份,而不需要作任何改变,那就大错特错了。谁都有追求自己美好生活的权利,谁都不能用一种不公平的体制或者制度,使一部分人的命运,永远就被套牢在一个地方。当一种公平的制度框架形成,人类之间通过个人的自我努力或者自我堕落有了正常的流动机会,这样一个社会的整体和谐才能真正到来。
当今许多大学生的命运,表面上是一个扩招造成的结果,但更深层次的原因,也可归结到一个社会的相对公平的秩序,还远远没有到来。那么多的岗位,那么多的职位,一定是某些人所说的那样,是大学生能力素质低下吗?我们国家的许多产业,许多都是低技术层次的工业,或者是垄断层次的单位,在这样的地方,充斥了太多黑幕,和暗影,大学生并不可能有机会,进入到这样的领域中去。而人尽其才,物尽其用,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就在社会里成了巨大的泡影。当从整个社会的角度去考虑,我们这样不计成本,去发展没有未来的事业,这绝对是对社会资源的巨大浪费,也是对社会资源的巨大掠夺,当它超过一定限度,很可能就激化成巨大的社会危机。(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