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据廖理提供的工厂地址,我挤上了一辆公共汽车. 一路上,望着周围的景致,只见车子经过的两边越来越荒凉,人烟有逐渐稀少的迹象,才觉出车是向着郊外开去的.看到这种情景,我心里掠过一丝不祥的阴影,“这是到哪儿去啊?这样走下去,他们的窝,能够好到哪里去?”
大约过了半个小时的车程,出现了柳暗花明的情形。汽车两边的建筑物渐多,三三两两的人,在你眼力所及的地方走来走去。一路向前,就到了一个汽车总站。跟来时廖理给我说的差不多,附近人烟密集,商铺林立.从站口往前面稍走几步,就是一个大型的高等教育院所,横亘在你眼前。放眼望去,只见这些学生勾肩搭背,成双成对,好不令人羡慕的出入在大门口.在学校的不远处就有一个大型超市,巨型的条幅挂得很高,写着节庆惊爆促销之类的大字老远就能看到。旁边就是各种各样的小商店,有小吃店,衣服店,还有出售各种饰品的店子,它们都密集的聚集于此区域.
学校真正是一个好地方。我看到在这里商店进进出出的顾客,以散发着青春朝气的学生为主,就想着,他们创造了多少的经济增长,给社会创收了多大的价值量。周围的服饰,饭店,发廊等等由它而生发出来的行业,估计其冒出的产值产能不在一个小数目,它吸纳了那么多人在此就业,对社会的影响力不容小觑。但是,我想说的是,假如那些学子们,在消费过之后,在毕业了之后,却不能找到工作,也不能给社会创造价值,那将是一种多大的悲哀啊。在象牙塔里,付出的还不止于金钱,象青春,汗水等一系列在知识海洋里徜徉过又没有实际效用的东西,实际上都成了生命虚耗的一部分了。
在风的吹动下店的招牌发出簌簌响声,不时有店员从店子里在向外头张望.按照我从廖理的办公室里出来前他给我的说明,就沿学院路的这条街,一直向前,经大约两百米处拐一个弯,再走几十步,就到了他们厂子所在地的大门口.这做起来本是件很简单的事,但是我怕出现什么意外,就决定先打听一下,以免走太多的冤枉路.
"恩,你好.能告诉我到石子巷5号怎么走吗?"我对一个学生模样的男孩子问道."哦,石子巷啊,就从这头一直往前,大约两百米再拐一个弯没多远就到了。我就住在那附近呢."他马上回答了我."恩,知道了,谢谢."我就向那头走去.
这个人说话还算实在,大概是学生的缘故吧。有学生气的人,不象在当街碰到的人一样,无论什么时候都警觉着,对别人的问话也持拒斥的态度.再看看这些人身上的穿着,每个人的打扮,也尽显出青春男女的气息,并没有显出风尘中的的老气和伪善.走在这样一个地方,自己仿佛又回到了那个离去了将近一年的校园,欢声和笑语,不断的从人生回忆的指缝里流溢出来.
我那时的校园是一副什么样子呢?香樟树成排的立在林荫道的两边,青翠的海桐象伞盖一样,包裹住了那小小的读书角。杜鹃花儿被错落有致的点缀在草坪的空隙处,竹林里游荡着那些情侣们。在图书馆,你鸟瞰着围城里的风光,就象时光回到了你的手心,一切都是自然清新的造化。在这样的地方,你只管静静享受,你不须把世俗生活中的尘凡给放在心上;你自可象一位得道的高僧,每天仰看云起云落,一辈子端座------
而这里是南国风光,椰子树高大挺拔,天空灿蓝,白云象绵羊一般游荡.在不远的地方,一条小河缓缓的流过,流向了高山的背后。在更远处,一片片苍暮的山丘,挡住了我遥远的视线。在人流中,在此起彼伏的吆喝声中,我的心,仿佛已经遗忘了身在城市的现实,随着那一片纯净,开始向涅磐之境滑动------
就在心灵陷入美好追忆的时刻,只听见一阵急剧的刹车声,打破了我幻梦里的宁静."你找死啊,走路都不看路."一个恶狠狠的声音响彻在我耳边.我缓过神来,脚步不知不觉中停顿下来,用眼睛扫了一下自己身边,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原来,正当我神思遐想的时候,竟不知不觉的走到了路的中间,自己还浑然没有察觉.
怔怔的痴了一下之后,我退到了路边.看到开车的很嚣张的样子,嘴在这时候张了张,却没有什么词给吐出.本是想针锋相对的跟那个开车的辩上几句,说“你自己没注意到啊,你是眼瞎了啊,没看到这样一个大活人经过啊”等等;但话到嘴边才发现自己没有那个损人的本领,于是就此作罢.不过心里还是很怏怏的,感觉真是撞邪了,想着自己在这儿差点被撞死,是倒了八辈子霉的,心情就落到了最低点.他妈的,自己已经够晦气了,如果还要搭上这条小命,那这世道真没有天道,真没有青天大老爷般的王法了。
一路的在心里骂骂咧咧,百般不愉快的经过商业繁盛的街口,终于到了石子巷5号. 这是一个三层楼的建筑,楼上的阳台上晾满了大小不等颜色各异的衣服。初来乍到,稍微可听到楼上的人声,但在门口一个鬼影却没有看到。往门上望去,只见一个麒麟头的门把手挂在外面,我就拉着它向里面喊门。叫了没多一会儿,一个狭长的头从楼上探了出来,凶巴巴的问道:“喂,你干什么的,有什么事吗?”看到他这样一问,我就把自己的来意给说了一下.那个人听我这样一解释,脸上现出一丝不易觉察的笑,马上就改了口说:“你等一下,我马上就下来.”随着登登登的楼板声,一个趿拉着鞋子,二十七八岁模样的人,开了门,就走了出来。他跟我介绍自称是这里车间的主管,姓王,说以后如果有什么事要出去,都要先请示他,才能通过这扇铁门到外面.同时,他告诉我车间设在三楼,二楼是住宿的地方,在这儿住的每个人都要交二十块钱的卫生管理费,说这是为了缴付给房东老板.
我乖乖的缴了上去。这样,我手心里就仅仅只捏了五块钱,对未来也越发感到迷茫.我想,以后该怎么办?自己已经绝不能半点把握自己的命运了。如果再发生意外,自己在这外面,就只能吃不了兜着走了。正想着心事,王主管把我的手续办完,就走了过来:“到住的地方去吧。”这样我就跟着他走了去。很快的,就到了住宿的地方,他给我指了一个空位,说以后“你就睡在这儿吧。”我点了点头,就把自己的被窝行李给放了下来,开始整理自己的床铺。在整理的过程中,才觉出这些床虽紧挨在一起,却有点高低不平,一不小心,它们就会晃荡得厉害.往床下一看,才发现在下面一只角的地方殿了不少砖块,很不平稳的放着。忙着铺床的时候,我用眼不时的扫视着周围,看到许多床铺凌乱的落在那里,被子跟床单几乎都被蹂得混乱不堪;而且每一个床头都几乎放着一个包裹,或者别的装物品的袋子之类.“真是邋遢,怎么这里面还有怪味呢”我的鼻子抽动了几下,在心里想道。“也难怪,这样一个大集体宿舍,有几十个人在这儿一起住着,不脏着才怪呢.”我转念之间又同情起他们,还有自己来。同是天涯沦落人,唉!从这些包裹上,从那些简陋的衣物上,无处不可以看出生活沦落的迹象,无处不有种生活着的艰辛和凄凉在四处弥漫。这难道是我自己现在,还有未来的写照吗?不过还好,他们包吃住,我总算找到了一条宽心的理由。
"你下午就可以去上班,熟悉一下里面的环境."王主管在转了一圈后,回到宿舍的时候对我说.当时我正在闭目养神,就只恩了一声。等到了下午,我就随着王主管,到了他们的车间里看.一走到里面,就让我惊诧了一下。这是什么车间啊,与我上次上班的地方比起来,它的规模实在小得多.总共五六十个人,分坐在几条长凳子上;而要作的物品,就摆在与长凳子相对应的长桌子上。如果用我自己的话来形容这里面,那就是它明明是小巧玲珑的作坊。作坊里在分工上不太严格,时常在工位上换来换去.而作的产品,就是那个市面上很流行的珠串.这些珠玉产品,说起来很高贵.它们或者戴在淑女的脖子上,或者留连在名刹古寺的檀香中,都是要花大价钱才能买到的.但谁又能想到,就是在这样的小作坊里,假玉假珠在批量的生产之后,再贴上显眼的标签,混同进去,同样就能进入市场的渠道里买出去呢.
这就是他们的工作基地,在几百平方米的逼仄空间里,几十号人在忙忙碌碌;他们的工作流程,在看了之后也算见识了一下,虽然复杂但到了具体的工序上还算简约,自己应该能够作得来;还有当我走进去时,他们齐唰唰的目光,使我感觉到一点点的紧张.不过不管怎样,我很快就要融入进里面去了,我马上就要成为这里面的一员。
但忧虑一直潜伏在我心里。并不象廖理在我来之前跟我说的那样,有什么现代化的痕迹铺天盖地的笼罩着这神话般的公司;这里仅仅是个小作坊的造型。里面的管理人员,除了王主管以外,还有一个每时每刻监督着员工工作的小罗,也一天到晚板着面孔,对着这里面做工的人。虽然是刚转了一下,我已经感觉不到这些作为管理者的人员,有什么素质可言.他们对待下属的不足,常用的方法无非就是训斥,骂声连连,从没有软和的声音掺杂在工作之中.总之,我感觉这里所有的一切几乎都不正常.凭着我在法律院系里几年的见闻,感觉这里就象自己曾经参观过的监狱一样,在高大宽广的面纱揭开之后,却发觉出阴森森的气氛,笼罩了那里的一切.在大失所望之后,我不知为什么,还感到这个地方有些神秘,有些令自己不安的种子在发芽生根,我老是想着这里面有问题,不象是一个正规厂家的样子在生产和工作.
乐乐,我现在感到双倍的孤独,仿佛全世界都把我抛弃了.我谈的这些东西,与社会上那些正当事又如此扯不上边儿。我在里面即将做工,却忧思百结,找不到未来的方向。我只是默默的,把自己的心情,用日记本写下,而后拿给你看.希望你看了,在那边能够安心,使自己不致哀叹自己的薄命.(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