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回家,随便翻看了几页书,总发觉没心没绪的。“唉。没想到,现在连读书也不能排解心情了。”我实在无聊,就坐在窗前,独自发起神来。
想想,自己那年才几岁,还没上学呢。就在这个窗格子上,爬来爬去,就象一只顽皮惯了的松鼠。那一年呢,我已经长大了些,背起了书包,整天的,也只是懂得玩儿,从门口的窗前,爬到屋梁子上了,得意的炫耀着。又到了哪一年呢,嗨,不知道了哩;我想,大概是离开了这里,到一个稍远的地方,去读初中去了,自己怯怯的,就从这个门口,走出第一步的呢。再后来呢,恩,是自己越走越远,离开了都不遑回看一眼,这个锈迹斑斑的门窗了。
这就是我,一直流浪的走动着的行走过程了。我就这样的恍恍惚惚的,不禁又到了现在来了。父亲昨天就跟我说,家里的水稻该收割了,他把水稻的收割期定在了明天。恩,明天就要出工了,家里的稻子,应该是金灿灿的样子吧。我都好几年,没摸过镰刀了,不知现在还行不行,我想,自己是能行的,就是这谷子,恐怕是挑不动了,我太长时间脱离了生产劳动---慢慢的,我就在遐思迩想中,渐渐的睡去。
第二天,一早上六点钟,母亲就到我的屋门外,过来把我叫醒了.她叫我先去吃点东西,要不然得九十点钟才能回来。她嘱咐完我之后,就与父亲一起,去把该要用的农机具给准备齐全.他们一样一样的张罗:首先是拿出溜光的扁担,挽在箩筐的绳子上,一起相配.又把昨天就调试过的打谷机,从杂屋里抬出摆在晒谷坪上.父亲怕出差错,把机子又重新好好检查了一遍。他先用手摇了摇机子上的轮团,看它运转是否灵便。接着又提出柴油机,用水清洗了各个孔道,看是不是有杂物塞进了里面。作完了这些,就把柴油机安到打谷机上进行操作试机.
他们把柴油倒进柴油机里。没想到的是,刚开始它竟漏油漏得厉害.父亲搞了半天,也找不出毛病发生在哪里.最后不得已,就又用水把机子给擦拭了一遍,每个小的地方都不曾放过。这样再重新安装到打谷机上,才没有再有油漏下来.这时,我们大家才长舒了一口气。母亲又跑到屋子里,把筲箕和镰刀从仓库里拿出来,放到箩筐里面。我呢,也已胡乱的吃了点东西,带上几瓶水,就一起上路了.
我这么大了,自然是与父亲两个人共抬打谷机.打谷机前面部分是摆轮团的地方,重心向那里倾斜,父亲就在那儿用力扛住;我呢,虽然长到二十多岁,四肢发达了,但力气却没有跟上,就只有抬后面中空的地方.母亲则跟在我们后面,,一个人挑着箩筐,也不见得轻松的走着.
虽然抬着打谷机轻巧的一边,但跟在父亲后面,还是觉得隐隐吃力。不仅颈部被勒得生疼,而且没一会儿,心也砰砰直跳,我开始发出清晰的喘气声。在当时,我真害怕自己手一松,那巨大重量的机器,就直直的压了下来。
还好,我是一个倔强的人。从小到大,我的倔脾气,都是用在了不肯服输上。现在,尽管我感觉到自己,好像是已经完全不能支撑了;但想到离目的地已经不远,再坚持一下,就能马上到达,这样,我就紧咬牙根,坚持着支撑了过来.豆大的汗珠流出,我开始觉出千斤重担的压力。我想自己,是不是快要爆炸了,但顽强的意志力,还是使我维持起了身体的平衡。
终于到了田坎边上.我小心的随着父亲稍微倾斜下跪的姿势,缓缓的放落下打谷机。就象放下了一块千斤巨石,我感觉到突然极致的轻松.只是,还没等我喘够气,父母亲已经脱下鞋,卷好裤脚,下了田去。他们拿着镰刀,灵动自如的挥舞起来.马上,刷,刷,刷的声音,在稻浪丛里一直响起.这时,我也顾不得自己刚才还汗液津湿,拿着寒光闪闪的镰刀,就开始挥舞起来.父母亲割得很快,马上就放倒了一大片,一束束的禾棒子,延伸到我视线有点模糊的地方(我是个近视眼啊).我由于这几年来才第一次挥舞镰刀,因此,速度就慢了一些,远远的被抛到了后面。
当割了一块田之后,父亲停了下来。他拍拍身上的露水,径直走到打谷机旁。他先是把镰刀放回箩筐里,然后对我努了努嘴,示意我也过去帮忙。我把还在手上的稻把子放好,就跟了上来。父亲先是放好轮团,然后就把本来附着在打谷机机上的板子,从田埂上拿起,给一块块装到机身上.接着,就开始安放柴油机。把柴油机装在机子上一侧的固定的铁架上,捆扎牢实,大致就可以了。而后,就用一根粗绳子,一头牵着柴油机的把,一手顺势一扯,一次或连续几次,就把它摇响了.
轰隆隆的声音,伴随着阵阵柴油燃烧的浓烟。父亲随手从田里,拿起一个禾棒子,就开始了忙碌的过程。在柴油机动能的巨大带动下,打谷机的轮团,飞速的旋转着,把一粒粒籽实饱满的谷子,给脱粒了下来。这就是现在农村打禾基本的模式。这时候的打禾,应该是比较轻松了.要是在以前,打谷机是没有安柴油机的.打禾的时候,不仅要手动过不停,还要加上脚的力量,手脚并用,才能带动轮团的转动.
在几年前,这里普遍的是手脚并用的模式占着主导地位。那时的情形,真正是象要把劳力给累死才肯罢休似的。踩打谷机的时候,不仅脸上额头全是汗珠,而且衣服全湿,就连裤裆,也全被一片水给罩住了。整个人呢,就只是机器一般,不停止的与打谷机一起运动着.
因此,为着后来的这个改进,父亲是不知乐呵了多久呢。
母亲现在一个人,佝偻着背,不停歇的割着.我看得到,她的脸上已经是汗星子直冒,全身也是稍微有点摇晃,但她却没有休息一下.“这样怎么行呢,毕竟已经年纪大了,”我心里直嘀咕。正当我准备叫的时候,父亲却已经先叫了起来:“蠢婆娘,该坐一下了,先来喝口水。”
我停止了自己将要张口说出的话,很感激的看着父亲,想着:“老夫老妻,能这样多关心就好了。”
母亲停止了手中的活计,走了过来。她找到隐放在茅草丛中的水瓶,咕咕咚咚的喝了几口,又递给了父亲。父亲看了看,水瓶水已不多,就对我说:“娃,还有点水,你喝了吧。”我正拿着禾把子忙碌着,看到父亲都还没有喝过,就说:“我现在还不渴呢,等回去了再说。”父亲却不管这些,把水瓶硬塞到了我手里。
我心里又不是滋味了.父亲年纪这么大了,却还要遭这份罪,整天的日晒雨淋,为一亩三分地忙个不停.母亲呢,也一辈子的,陪着父亲,就这样在忙忙碌碌中度过着一生。这些,还不知道要持续到什么时候,才有个了了的时候---
但是,转念一想:“这又能有什么办法呢?我还不能挣钱,虽有一个哥哥,却已经成家自过;有一个妹妹,在上高中.千斤重担,压在他们两老头上,他们哪能歇息片刻?”再仔细分析,又觉出自己的不肖来:“我这么一大个人,既不在外好好读书,又不能挣钱贴补家用,却偏偏爱想那些虚无缥缈的无聊事情,真是呆虫一个.”
我沉思着自己的种种不是,浮想联翩。我想着,在这茅草茂盛的山峦,人们收割着,辛劳着。他们的努力,象一颗尖针一样,淹没进了深广无边的大海里.不知道,这样的时光,将何时是个尽头?(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