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阳到了商行,不巧,此时只有大掌柜朱武在。
现在醉仙游生意越做越大,总行人手不足。
李忠,周通还有史进各领了一队人马前去送货了。
他在总行歇了一个晚上,第二天便去了李氏,询问工匠的事宜。
不出所料,这些工匠都算是将作监的下属,个个都有编制,有些甚至掌握了宋军之中最重要的神臂弩的制作方法。
这些人不是能随随便便就能挖得走的。
就算是李氏,也最多只能帮忙找一些普通的工匠。
懂得制作弓弩和甲胄的工匠,在军队中都是十分重要的,他们有时不仅是朝廷的工匠,也是上司赚钱的工具。
轻易动不得。
不过李氏也没有让陆阳空手而回,李氏从自己产业里的铁匠铺中抽出了十几个技艺精熟,又没有家人拖累的老手随陆阳返回了商行。
这些人擅长打造农具,寻常刀剑也不在话下。
就是甲胄和弓弩,一定要专业人士才行。
陆阳先给他们写了一封书信,许诺以后的荣华富贵,之后就让他们跟着去青州的商队一起先到石碣村去。
而他自己则留在东京,看看能不能找到一个家里出问题的大匠,自己也好把他挖走。
要不然来一趟东京就带回去十几个平庸之辈,不仅亏本,自己面子上也不好看。
他走在路上,准备去找人打听一下将作监几个大匠的家庭状况。
正走到馆驿街口。
却见的前方一阵叫好声。
陆阳也喜欢热闹。
他穿过人群,到达近前。
只见里面是一个身长七尺有余的麻脸大汉,上身肌肉虬结,浑身布满了斑斑点点的烫伤疤痕。
他手中正舞动着一个三十多斤的金瓜锤,一旁众人纷纷喝道:“好力气。”
那汉子怒目圆睁,挥起铁锤,直将旁边一块脑袋大的石头砸的粉碎。
他端起了盘子道:“诸位乡亲父老,小人流落江湖身上没有一点盘缠,要是老少爷们看得开心了,便赏小人点银子吧。谢谢,谢谢!”
人群中有些身穿锦缎的官人慷慨解囊,一出手便是三五钱碎银子。
有些纯凑热闹的也就趁机溜了。
那汉子来到陆阳身前。
只见陆阳从钱袋里摸出了一锭五两的元宝,直接放在了那人的盘子里。
“谢谢官人,官人财源广进,福如东海。”
陆阳说道:“不客气,好汉是哪里人氏,我看你有些眼熟,可是在关西待过。”
那汉子说:“小人汤隆,确实是延安府人士,也在关西待了二十年了,官人认得我?”
真叫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汤隆就是延安府人士,他的父亲延安府知寨跟陆阳的父亲还是同僚,两人小时候见过面,那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只是汤隆有个赌钱的坏毛病,在陆阳穿越之前就败光了家产,甚至还欠了不少外债。
他自知还不上,于是就拍拍屁股跑路了。
陆阳还在惋惜,没想到在这里逮到了。
“汤大哥,我是陆阳,我父亲是安塞巡检陆城啊!”
汤隆好似想起了什么:“陆巡检,你是陆巡检儿子陆阳,我说怎么看你眼熟。上次见你的时候你还只有十二岁,这一转眼快十年了,你要不说,我还真认不出来了。”
陆阳连忙拉着汤隆,说什么都要把这个送上门的顶级铁匠拐回石碣村。
“今日正好撞上,乃是天注定的缘分。咱们非得好好喝两杯不可,我请客,去樊楼。”
汤隆看着喧闹万分,熙熙攘攘的人群,心中有些舍不得。
汤隆道:“兄弟你先去吧,我这还有些事,办完了就去找你。”
金钱豹子在江湖上混的时间长了以后,也渐渐有了当初李忠那种身不由己的气质。
想来是怜惜自己好不容易聚集起来的人气,想趁着此时人多再表演一会。
陆阳拿起了汤隆的布包将盘子里铜钱与碎银子一起倒了进去。
随后一把拉着汤隆的手:“这些小钱能有咱们兄弟叙旧重要吗?快走吧。”
陆阳也算是樊楼的常客,只是平时从来不逛夜场。
小二隔得老远,一眼就认出了他来。
“陆官人您来了,您常坐的那个小间现在还空着呢。”
陆阳道:“好,还是那间,好酒好菜快点上。”
汤隆看着这个大手大脚花钱,眼睛都不带眨的小兄弟,一时之间陷入了沉思。
大家都是军官之后,都是父亲早亡。
为什么人家能活得这么滋润,而自己连生计都保持不住。
世界的参差莫过于此。
成年人的崩溃往往就在一瞬之间,汤隆正吃着酒,忽然就哭了出来。
陆阳都看傻了,吃顿酒而已,不至于这么感动吧。
“大哥为何哭泣,可是这饭菜有什么不对,我马上让人去换。”
汤隆擦干了眼泪道:“不是,我只是感叹自己命苦。”
陆阳说:“汤大哥有什么困难就说出来,你我两家世交,能帮的我肯定帮。”
汤隆许是憋得太久没人倾诉,一开口便像竹筒倒豆子一般,收也收不住。
原来他自打两年前离了延安以后,便在江湖上四处行走,因改不了赌博的毛病,没过多久就又身无分文,走投无路。
此时他想起了自己的姑舅老表金枪手徐宁。
徐宁也是个体面人,知道自己这个表弟是个什么货色,帮他就是无底洞,但他还是义无反顾的给了汤隆援助。
为此还跟夫人起了一点小争执。
汤隆得了表哥无私的帮助,下定决心要好好过日子,以后再也不赌了。
徐宁也帮他在东京开了一家小铁匠铺,原本一切都很祥和。
直到半个月前,汤隆的表哥金枪手徐宁被开封府抓进了大牢。
罪名是目无尊上,点卯不到。
这根本就是莫须有的罪名,跟高俅当初整治王进用的手段一模一样。
汤隆一打听,还真是高太尉的手笔。
他受徐宁娘子所托,找到了殿帅府的几个教头制使打听了一下情况。
这才知道原来又是那个高衙内干的好事。
这高坎自从被废了之后,不仅没有收敛,反而越加变态。
下面没了就用手,糟蹋完黄花闺女还不算,最近他越来越有魏武之风。
殿帅府的丫鬟女眷不胜其扰,连各位虞候,教头,制使的家人都有中招。
一月之前,徐宁在殿帅府当差,徐宁娘子亲自送了午饭过来,正好让那高衙内看到。
这贼子顿时将林娘子抛诸脑后,“移情别恋”。
甚至在徐娘子回去的路上当街调戏。
徐宁知道后立刻去找了高俅,他仗着自己是御前近侍,跟高俅据理力争。
高太尉也觉得这个干儿子实在丢人,于是回家就把他打了一顿。
但是高坎挨了打之后不仅没有消停,反而变本加厉。
下面没了以后,他好像更能放得开了。
徐宁多次来找也弄得高俅烦躁无比。
终于他还是在一个教头跟自己的亲堂弟干儿子之间做出了选择。
你徐宁左右不过是个教头罢了,真以为自己不可替代。
还敢跟我讲条件,既然不听话,那我就换个听话的上来。
高俅如是想。
于是徐宁就吃了林冲王进混合套餐。
先挨了几十军棍,然后被压下开封府审理。
滕府尹早已经习惯。
自从林冲之后,时不时就有这样的军官被发到开封府。
徐宁已经是第四个了。
汤隆一心想救自己的表兄。
徐宁不贪,平时也没什么外快。
一出事,家里也就只有不到一千贯。
汤隆求爷爷告奶奶不知找了多少衙门花了多少钱,都没人敢接这个活。
甚至开封府尹已经明确告诉他了。
高太尉为了避免重蹈林冲覆辙,这次非整死徐宁不可。
他也只能让徐宁在死前少受点苦。
时间一长,汤隆身上的钱也花完了。
徐家的家产早已变卖,自己也将铁匠铺转了出去。
现在他和徐宁的家人一起租住了一个小院,剩下的钱也得考虑外面的人怎么活,不可能都砸在已经成死局的徐宁身上。
汤隆为了节省点钱,也是拿出了自己多年前用来打熬力气的大铁锤,在街上表演一些把式,多少补贴家用。
“兄长待我如此深厚,现在他出了事,我却帮不了他。”
陆阳听着汤隆的叙述,心中不由得感慨。
这徐宁也是遭了殃,要不是张三他们将高坎给阉了,他也不至于到如此下场。
说来此事七拐八拐倒是能和陆阳扯上关系。
不过就算没关系,他也不会放着徐宁不管。
陆阳安慰道:“大哥先别哭了,你告诉我你都找过谁。”
汤隆擦干眼泪道:“开封府,大理寺,枢密院,凡是能找的都找了,有些我够不到的,也花了大价钱托人说情,但就是没人敢应承此事。”
陆阳算是明白了,不是没人敢接而是汤隆找的人级别都不够,他们不敢和高俅对着干。
所以只是拿钱,拿完后安慰几句,说一遍爱莫能助。
此事要解决还得有一个最顶层的人站出来帮徐宁撑着,否则开封府肯定顶不住高俅压力。
上次林冲之所以能判发配,也是因为高球自己理亏,他诬陷的手段太糙了,证据不足。开封府只要公正公平的判决,林冲就没事,旁人也挑不出毛病来。
但他这次明显就不在乎面子了,目无尊上的罪名可大可小,按军法可以处死,也可以脊杖了事。
开封府要是没有理由就轻判,还真是不好跟高俅交代。
而这个理由,就是来自另一个同等级人物的压力。
这样他们就能把自己摘出去,让这场案子变成两个大佬之间的角力。
现在有这个能力的大佬有谁呢。
杨戬,童贯,梁师成,王黼,李彦,蔡京。
这六个人所受的恩宠更胜高俅,但他们为什么要为了一个徐宁就跟高俅对着干呢。
陆阳也曾想过求童贯,不过也就是想想,他知道自己没这个面子。
或许老种经略的面子都不够。
陆阳转动智慧仔细考虑,高俅有没有什么势均力敌的对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