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然有王禀的命令,辛兴宗还是贪功冒进,陷入了方腊设好的埋伏圈里。
他听闻方腊所言,连忙四下查看。
却见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各自冲出了一只人马。
领头的正是方才抢出方天定尸体的四大元帅。
四人身上带伤,表情狰狞。
仿佛嗜血的恶狼。
辛兴宗咽了口吐沫,宋军刚刚杀了他们的主上,这些人恨不得将宋军全部乱刀碎尸,怎么会放过他。
方腊一声令下:“给我杀了他!”
四大元帅一拥而上。
辛兴宗喊道:“快,快结圆阵。”
跟他一起来的军士们纷纷下马。
背靠背结成圆阵,将战马和辛兴宗护在中间。
四大元帅疯狂的发起进攻。
这圆阵根本就撑不了多久。
辛兴宗看着外面的军士们一个个倒下,面色悲戚,长叹道:“悔不听王禀好言相劝,才得今日境地。”
军士们看着周围越来越疯狂的南军,心中都是一片灰暗,看来今天是死定了。
谁料想,事情竟然还有转机。
随着一声悠扬的号角声。
岭北方向出现了大量打着宋军旗帜的兵马。
正从战场后方接近。
刘镇率兵猛攻岭北,时间不短。
还有王禀派来的援兵前后包夹,很快就将岭北的南军全部消灭。
娄敏中见自己守不住岭北,自觉愧对方腊的信任,无颜回去面见圣驾。
于是便在兵败之时,单人独骑,进入了战场旁边的松林,用自己的腰带上吊自尽。
刘镇杀上了岭北,又从后方靠近战场。
这里刚好是方腊的后阵。
西军马军奔腾而来,辛兴宗见状大喜:“快来救我!我是东路前军统制辛兴宗!”
那些马军就好像听不见一样。
王涣眼里只有方腊的王旗,谁在乎他辛兴宗啊?
虽然王涣没有救援辛兴宗的意思,却在无意之间形成了围魏救赵的效果。
四大元帅见西军马军攻击方腊,便连忙舍弃了围杀辛兴宗,上前阻拦王涣继续进军。
邓元觉单人独骑回到阵中面见方腊:“圣公,快走!咱们已经败了!”
方腊却一把将邓元觉推开。
他眼睛通红,里面布满了血丝。
“我儿大仇尚且未报,我能往哪里走!你们快上,给朕杀了他!”
邓元觉看方腊已经完全陷入疯狂,现在根本听不进众人的话。
参政沈寿从方腊后方给邓元觉打了个眼色。
邓元觉顿时会意。
沈寿道:“陛下,臣有一事禀奏。”
方腊回头道:“有什么事以后再说——!”
“额!”
方腊话还没说完,便被邓元觉从身后一禅杖打晕了过去。
沈寿连忙将其扶住。
“国师,速速带领兵马护卫陛下撤离。”
邓元觉点了点头,传令给前方各军。
众人纷纷撤了回来,但是西军却一直紧追不舍。
沈寿道:“这么下去不是办法,要保护陛下安全脱险,便需要有人留下来断后。”
众人闻言,都道:“我留下!”
沈寿叹道:“诸位现在不是争这个的时候,这样吧。”
他拔下了自己头上的发簪。
“我将这发簪抛向空中,落地时指向谁,谁就留下断后。
命运由天定,其余人不得有异议。”
众人都说没问题。
沈寿一抛,发簪落地,正好指向了方杰。
方杰道:“如此正好。”
邓元觉说道:“还是再抛一次吧,多一个人,总是多个照应。”
沈寿采纳,于是又抛了一次,这一次却是指向了杜微。
两人自率领兵马留下,让其余文武众臣护卫着方腊先逃。
王禀刘镇合兵一处,跟在南军后方穷追猛打。
方杰与杜微留下断后,立刻重整溃兵,在通往帮源洞的必经之路上列阵坚守。
王禀道:“贼寇穷途之时,展现出的作战意志,却是天下强军也少有的。”
刘镇却颇为不屑:“战斗意志要是能决定胜败,那还要我们这些将军干什么?”
王禀摇了摇头,也不去和刘镇争辩。
两人调度大军进攻。
方杰手上只剩下了三千余人,却依旧顽强抵抗。
依仗着对帮源山中地形的熟悉,对宋军节节抗击。
宋军打着打着,竟然发现南军阵中还有普通百姓的身影,里面甚至有女人跟未成年的孩子。
王涣将此事报告给了刘镇。
刘镇道:“从贼者,皆为贼。全部杀光,不必禀报。”
王涣对此命令持保留意见,不过他身为军人,听上封的命令,是理所应当的。
自己的意见反倒不重要。
宋军人多势众,武艺高强。
漫山遍野追杀着南军的溃兵。
此战一直从早晨打到晚上。
杀的箭门岭整个染红。
杀的帮源洞方圆四十里之内遍地尸首。
夕阳西下,箭门岭的最高处。
方杰独自一人手持方天画戟住地而立,身边躺满了宋军的尸体,足足有上百具。
刘镇一心想抓活得,却不想方杰如此坚韧顽强,站在山顶上,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连王涣亲自率人进攻,都被他打退了。
黄迪此时提醒道:“将军,为了捉此人,我们已经牺牲了上百个弟兄了。
在这么下去确实是得不偿失。”
刘镇也明白。
他招了招手。
后方上来了数十位强弩手。
手上拿的都是宋军最为厉害的神臂弓。
刘镇喊道:“最后再给你一次机会,立刻下山投降,还能容你多活两天。”
“呸!”方杰吐出了一口瘀血:“姓刘的,少在那废话,想要爷爷的脑袋,那就自己上来取,别让你手下的军士们送死了!
哈哈哈哈哈!”
刘镇呼出一口浊气:“敬酒不吃吃罚酒。放箭!”
被数十架神臂弓瞄准,修仙的也难逃一死。
更何况方杰早就已经精疲力尽,连动动手都是奢望了。
他看向布满血色晚霞的天空。
回想起自己短暂而又波澜壮阔的一生。
要说有没有后悔的地方。
那就是没能在临死之前,痛痛快快的喝一次酒!
跟随叔父方腊发动起义,是他这辈子干的最轰轰烈烈的事情。
大丈夫为功业,为忠义而死,死得其所。
只听一阵弩弓形变产生的嗡鸣,数十只弩箭如同飞蝗一般激射而来。
方杰挺胸而立。
数十道血箭从他背后穿出,在他身上留下了许多明晃晃的血洞。
鲜血从嘴角流出,死亡的阴霾爬上瞳孔。
方杰站在原处,微微的低下了高傲的头颅。
刘镇随便指了一个身边的军士:“你去将他的脑袋砍下带回来。”
那人领命,上到前去,却久久不敢靠近。
方杰勇武的身影,还印在他们脑海里,久久不能散去。
刘镇骂道:“没用的废物,这种小事都得我亲自来。”
说罢他便亲自登上了山顶,看着满身鲜血,甲胄都被打的零零碎碎的方杰。
方杰的脸上没有面对死亡的恐惧,只有放下一切的释怀。
刘镇拔出了腰间的宝剑,奋力一挥,方杰的首级顿时与身体分离。
即便如此他的身体还是屹立不倒。
刘镇甚为惊奇。
他这辈子见过的猛将不少。
像方杰这样的还真没有几个。
他用尽全力,才掰开了方杰握紧武器的右手。
从方杰手中取下了那杆伤痕累累的方天画戟。
“此物倒是可以做个纪念。”
刘镇领军返回了大营,迎面遇上了王禀。
“王将军,另一个贼寇头领可抓到了?”
他问的却是杜微。
王禀道:“没有,这厮对山间地形颇为熟悉,我派去的人马被他七绕八绕的就给搞糊涂了。
连方向都分不清了。”
刘镇说道:“没事,抓不住就算了。大头还在山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