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眼模样大变,七个蛇头变得漆黑如墨,头顶长出黑暗肉冠,黑雾形成无数漆黑的小骷髅头依附在皮肤上,小骷髅不知疲倦地张嘴咬合,牙齿清脆的碰撞声和厉鬼环绕周身的哭泣音交织不绝。
心眼望着自己的此刻的样子,满脸震惊,久久沉默。
“这是我?”他反问自己。
“这么强大的存在是我?”他再次反问自己。
“怎么突然变成了这幅样子,太过波动的情感冲破了某个临界点?”
“发生了什么,体内的这股充盈是什么?”他蹙着眉头,内心疑惑纠结。
他的内心从来就没有过这种充实感,总是渴望杀戮,灵魂,鲜血,喜欢黑暗,阴影,喜欢将一切燃烧成灰烬的火,将一切冻成寂灭的冰。
他是孤独的,一个人走在这头执着杀戮的路上。
他是迷茫的,不知道自己是谁,为何而生,不知道自己的名字,朋友,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要做什么,只有那一抹对鲜血杀戮的渴望才能让他稍稍快乐。
但现在,那些迷茫、空虚、杀戮、疯狂都不见了。
他变得极其平静,安静的像个得到了糖葫芦而不再吵闹的孩子。
心眼迷茫地望着这世界,摸着自己的体型和轮廓,久久不语。
辛武同样震惊地望着这一切,不敢轻举妄动。
黑雾在刚刚经过他身旁的瞬间,那些保护他的冰墙在顷刻之间瓦解,形成虚无的水汽。
一滴冷汗从侧脸滑下,初次面对鬼轩的恐惧再次涌上心头。
如果说自己是深渊,眼前的心眼绝对是不折不扣的地狱。
他所在的地方,灾厄就会降临,没有任何生灵能够幸免。
辛武很难认同,流刃剑符拥有这样恐怖的势,这种寂灭的气息根本不是心眼能够拥有的力量,即使是巅峰的宁淅雨恐怕也不是此刻心眼的对手。
心眼有些浑浑噩噩,头脑还没彻底清醒。
他看了一眼辛武,遍布身体的骷髅疾射出一缕黑雾,黑雾所过之处,空间被腐蚀出一道次元裂缝,漆黑混沌从破碎的空间内溢出。
绝望瞬间如潮水般淹没辛武,但少年从不会束手就擒的本能依旧使他轰出一拳。
他死死地睁大眼睛,虽然心如明镜,这份突如其来的恐怖力量根本就不是现在的自己能够抵抗的。
但他还是舍不得闭眼,舍不得那些没有看到的风景和友人。
即使是死,也要睁着眼睛。
因为无法瞑目啊!
……
死亡并没有到来,因为那缕黑雾被辛武吸入了眉心。
确切地说,是永夜吸收了那缕寂灭的黑雾,并且吸收了心眼身上所有的黑雾。
心眼莫名其妙获得的力量再次莫名其妙的消失。
眨眼之间充斥着体内的恐怖力量同样在瞬息之间逸散,一切就像一场梦。
但这的确是真切发生的小插曲。
心眼重新恢复原样,身上的骷髅铠甲纷纷碎裂,漆黑蛇头褪去颜色,重新变得无精打采,围绕他周身的幽灵也一哄而散。
“这果然不是我的力量。”心眼颓然地看着自己的双手,绝望地笑了起来。
“连这样的力量都能掠夺,你是站在我对立面的神吗?”他看了一眼辛武,一口精血喷出。
这是气到伤神的绝望之血,这是颓然自弃的无奈之血。
辛武同样一头雾水,他根本就不知道发生了何事,但显然这一切和永夜有关。
“那是什么力量?”
“有机会在和你解释,你现在的任务是击杀他。”永夜兴奋地回应,随意敷衍少年。
辛武没有看过永夜的真身,自然也看不到他此刻眉飞色舞,唏嘘感慨的样子。
“风水轮流转,属于我的东西终究还是会回来的。
到底还是存留着我的气息,终究唤醒了这股力量。
心眼,我收回说你废物的那句吐槽。”永夜内心感叹,着手开始炼化那缕寂灭的气息。
……
“你有这种力量,为什么一开始不使用,是不是耍我真的很有趣?”心眼仰头大笑,笑声一路攀登,到达最高点,转化成凄厉的怒啸。
辛武摊了摊手,不知作何解释。
“你慢慢想,我先走了。墓宫还等着我呢。”
心眼身上那种恐怖寂灭气息的出现和消失深深地打击了他,领域也在无形之中被解开。
少年的确被心眼激起了血性,但这时候斩杀心眼很有可能会两败俱伤,墓宫受损的情况不明,冷静下来的他自然也打算按原计划行动。
他的敌人不仅有心眼,还有墓宫!
就如之前,他的敌人不仅有火主,还有心眼一样!
……
心眼颓然地站在原地,目送少年离开。
他开始思考事情发生的来龙去脉,却发现自己真的多心了。
如果那个少年真的拥有这种力量,直接灭了自己就行,何必惹出这么多麻烦,何必牵连他的亲友?
虽然不清楚自己体内涌出的力量是因为什么,但本来就没对这种意外惊喜抱有希望,所以力量的消失并没有打击到他。
只是那个少年能够汲取这种力量的事实刺激到了他。
但事实摆在眼前,辛武或许能够汲取这种力量,却无法运用这种力量。
否则这时候,他就不会逃,不会还选择这种磨死自己的拖沓战术!
内心清明之后,心眼又惊奇地发现,自己对源力的控制似乎更上层楼,虽然**并没有发生什么变化,但精神却升华到了更高的层次,那双眼睛甚至能看到构成源力流动的微粒。
他左手凝聚出融解万物的烈火,右手凝聚出尘封万物的坚冰。
蛇牙轻咬,左右手合拢,烈火与寒冰也在瞬间碰撞、缠绕、挣扎、排斥……
他集中注意力,将精神弦线嵌入源力中,精神弦线穿过源粒子,拉拽源粒子,重新排列源粒子,使凝成火焰的源力与凝成寒冰的源力的内部结构如齿槽一般互补。
他尝试了片刻,挥汗如雨,终于令两股源力互补镶嵌,完美契合!
即使没有流刃剑符的主体意识,他最终也还是找到了发挥流刃剑符最大力量的方法。
他与流刃,从这一刻起,不分彼此,终于一体,浑然天成!
这当然有运气成分,甚至可以说是气运加身。
手心的火焰与寒冰缓缓融合,形成一柄天蓝色的匕首,匕首散发出凄凉的阴寒气息,锋刃前端却燃烧着细微的火焰。
“流刃,流刃?”他轻声呢喃,终于理解了“刃”的寒意。
无坚不摧,无往不利乃为刃!
他将“流”的寓意催动到了极致,但那个少年却总能在漫天的岩浆里存活,甚至蹦跶,这是因为他的身体素质太过变态,强到了寻常烈火无法对他起作用的地步。
但相对应的,这世界有强大的盾,就一定有进攻的矛!
所有强大的兵器想要变得锋利,就必须经过各种火焰的灼烧、淬炼与打磨,附着高温的匕首能切断金石,附着高温的寒冰难道还斩不开一具**?
他轻轻挥动手中的匕刃,一道无形无质无色无味的恐怖气浪往前飞奔,大地发出清脆的断裂声,匕首并未触碰地面,但却切出了一条长达百里,宽至百丈的深沟悬崖。
两侧砂石断木纷纷落入悬崖,数息之后,才勉强能听到杂物落地响起的空灵回声。
心眼望着手中的匕首,气喘吁吁,汗如雨下。
那一剑融合了“意”,牵动了“神”,赋予了匕首器“魂”,理解了他的“心”。
坚持初心的意念,成为主宰的神思,即使粉身碎骨也绝不后退的器魂,人刃同调的心。
他终于明白了为何宁淅雨一剑摧毁冰宫的“斩雪”为何那样恐怖,明明是简单的挥舞,却凝聚了天下大势,融合了情感念想,引起天地共鸣,让所有正义的力量都被她的心声牵引,让所有邪恶的想法都被她的锋芒逼退。
简单即是强大,繁华不过云烟。
他用过无数变化的招式对付辛武,火焰的流动何其绚烂,寒冰的召唤何其雄壮,但都是空有其表,徒有其形。
大水很难冲死一条游鱼,土崩才能做到,一群草包和一个草包没有太大的区别,但一个英雄和一群英雄却是天壤之别。
所以得先有质变,量变才真正有发挥的空间。
而现在,心眼质变了。
那莫名力量的突然贯入让他突然开了窍,让那只有杀戮掠夺的内心多了某些不一样的东西。
“我没有多少剩余的力量了。”心眼深吸一口气,任凭双手在寒风里哆嗦,随后缓缓闭眼。
“对上任何人,或许我都无法凝聚源力;唯有对你,我还能挥出最后一剑!”
他睁开眼睛,恨意森森,眸子阴狠,快速朝着少年离开的方向前行。
唯有憎恨,能激发他的力量。
他的心,他的意,他的神,他的魂都被少年牵引,那个金发小鬼就像一抹阴影,深深地扎入灵魂,不除之,不痛快。
他的期待,他的渴望,他的大计,他的尊严,他的理念都被那个翩翩少年所扼杀,所终结,所阻碍,所羞辱。
所以对辛武,他只有最纯粹的憎恨,最单一的幽怨,最执着的愤怒,最简单的灭杀。
墓宫体内的命丝花,哈大士的责怪,宁淅雨世界的破坏会不会影响他的生命,那个小鬼跑到哪里了,是不是还藏着什么阴损招式……
他已经全然不在乎这些了,他的简单,就只剩下最纯粹的愤恨!
他唯一的执念,就是找到辛武,刺出这最后的一剑!
然后,他死;或者,他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