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记·西南夷列传》:“滇王与汉使者言曰:‘汉孰与我大?”
汉使者笑而不答。
汉成帝和平年间,夜郎王兴同胁迫周边二十二邑反叛汉王朝,被汉朝牂柯太守陈立所杀,夜郎也随之被灭。
对如今怀中有炸弹的大唐军人来说,大唐国境之外的国度皆是夜郎国。
唐人不知晓大食国到底有多大,只是约莫认为,应该有两个州那么大吧。
他们的人马应该有十万之多吧。
大家都不怎么关心这些,他们只知道不管大食国有十万军队还是更多,都不要紧,反正迟早都会被大唐边军杀掉。
国家越是强大,他们对外边的世界就越是不关心,一年来两千个使者前来朝贡,还是有一千八百个使者前来朝贡,都没有什么关系,可能有两百个国家被大唐军队给灭掉了吧……反正大唐军队就是专门干这个事情的。
被人无视,这让在石国一向骄横习惯了的苏来曼非常的不适应,也是他憎恨大唐以及大唐人的原因。
他以为披上一件狮子皮制作的衣衫,就能让唐人把他当成一个英雄来对待,可是,看到他的唐人只会认为他是一个奇怪的乞丐。
云初款待了他,当他认为自己的身份终于获得承认的时候,想着用自己不烂的三寸之舌与聪慧的大脑与这个唐国官员达成一些交易,最终轻易地弄死石磐陀。
云初却直接把他送进了监狱,遭受了他闻所未闻的刑具的折磨,人家对他说的话一个字都不相信,他们只相信严刑拷问下,自己吐出来的那些真实的片段。
在云初听完了雁九的禀报之后,就准备离开,苏来曼大声嚎叫一下。
云初以为他认输了,要全盘托出了,结果,苏来曼只是咆孝了一声,然后就把嘴巴紧紧地闭上。
雁九笑眯眯的对云初道:“县尊,刚才呢,他已经想投降了,只是又被他的自尊把投降的意识给逼迫回去了,明天……小的再伺候他一天,他就应该会变得乖巧,我发现这个家伙其实很有当弄臣的特质。”
云初点点头就离开了,他不用赏赐雁九,只要把这座死囚牢装满死囚,就是对他最大的奖赏。
天蒙蒙亮的时候,长安城外的原野上再一次被浓烟笼罩,这是万年,长安两县最后一次给田地里增加草木灰了,等这一趟草木灰增加完毕,人们就要开始大面积的播种秋粮,栽种白菜,圆白菜,圆葱这些高产作物了。
曲江宫里一棵树都没有,显得光秃秃的,虽然曲江里荷叶田田,莲花盛开,武媚暴怒的心情没有丝毫的好转。
今天,是皇帝在东宫重现百鸟朝凤场面的一天,怀抱小小的李旦,拖着刚刚会走路的李显,母子三人离开阴凉的宫殿,站在那一日百鸟朝凤的高台上看波光粼粼的曲江。
春嬷嬷大着胆子举着一顶伞盖,帮助她们母子三人遮蔽头上炽热的太阳。
武媚凶狠的看着春嬷嬷道:“你觉得我很可怜吗?”
春嬷嬷害怕的眼中蕴含着泪水,却倔强的举着伞盖没有离开,就是双腿在颤抖。
武媚低声咆孝一声,她知道她如果再呵斥一下这个蠢女人,她就会被吓得尿出来。
“你们都是瞎子吗?就没有一个人过来替一下春吗?”
随即就有膀大腰圆的专门给皇后撑伞盖的宦官跑过来,战战兢兢地从春嬷嬷的手中接过伞盖。
武媚见春嬷嬷还没有离开,就呵斥道:“还不快滚,难道要尿在这里吗?”
春嬷嬷抱头就跑,再不走,她真的会被吓尿的。
当春嬷嬷坐在净桶上痛快的排泄的时候,心中却被得意的念头塞得满满的。
今天这一趟冒险很有意义,至少证明,皇后殿下没有杀自己的意思,同时,也让皇后寝宫里的那群贱货们看清楚了,谁才是皇后殿下最喜欢的宫人。
万年县,长安县烧野火的烟火气终究还是传到了曲江宫,武媚瞅着天空中升腾起来的澹澹的青烟,就对回到她身边的春嬷嬷道:“去云家走一趟,问问他是不是要跟本宫作对?”
春嬷嬷连忙从袖子里取出一份女子给皇后的奏表道:“这是蓝田侯夫人写的奏表,上面说,陛下勒令万年,长安两县在今早烧野。”
武媚眉头微微皱起道:“这件事不是云初做的?”
春嬷嬷连忙将奏表放到武媚眼前道:“蓝田侯夫人说,是一只鸟贼的主持此事。”
“鸟贼?”
武媚稍微思量一下顿时勃然大怒道:“李客师?”
春嬷嬷随即就把虞修容的奏表收起来,这东西不好给太多的人看到。
武媚怀中的李旦可能察觉到了危险,大声的嚎哭起来,武媚将李旦交给乳娘,抖抖袖子对春嬷嬷道:“起驾东宫,我们再去看看百鸟朝凤的奇景。”
云初举着伞站在辣椒地里无聊的摘着已经完全成熟的辣椒,在他头顶上,李客师似乎把全长安的鸽子都给召唤到这里来了,这些鸽子也不落地,就在看空中盘旋,引诱勐禽们前来吃它们。
就像御兽监的官员们所说,百鸟朝凤其实就是一个食物链被扭曲的结果。
尤其是当秦岭里的勐禽都被这群肥肥的鸽子吸引来之后,原本被浓烟熏得到处跑的鸟雀们就往草木繁盛的东宫这边涌过来。
东宫很大,自从贞观十七年李承乾被废黜太子之位后,这里一直空着,即便是李治成为太子后,也基本上没有在这里居住几天。
直到李弘被正式册封太子之后,这里才算是有了一些人烟。
东宫被废黜了十二年之久,这里的好多树木早就长成了大树,再加上李弘又喜欢在东宫里种地,所以,在长安,这里也算是一个草木葱茏的场所。
再加上李客师早在两天前又在地上撒了很多的秕谷,这里的鸟雀本身就多,在被城外的烟火熏一下,大群的鸟雀就被吸引到了东宫。
鸟雀多了之后,鸟屎就开始雨点般的往下掉,导致云初举着的雨伞上时常能听到噼里啪啦的声响。
眼看着鸟屎落在辣椒田地里,云初叹口气,以后,东宫绝对是养不成鸡了,这么多的鸟,带来鸡瘟是必然的事情。
李治得意的坐在亭子里眼睁睁的瞅着东宫被无数的鸟儿糟蹋,没有感到惋惜,反而哈哈大笑。
李弘就站在他爹的身边,也对东宫里的鸟儿指指点点,笑逐颜开,很像是一对父子恶霸。
李客师这时候非常的来劲,站在鸟群底下,身上沾满了鸟屎,还得意的将大把大把的秕谷抛向半空。
在他的身边摆放了无数的鸟笼子,里面装满了各种各样的鸟儿,即便是嘈杂的鸟鸣声,也遮掩不住他得意的大笑声……
武媚是悄无声息进入东宫的,他来的时候,李客师的手上站立着一只硕大的红腹锦鸡,正在李客师的指点下,朝皇帝扇动它五色斑斓的翅膀,让李治得意的大笑不断。
说起来,这种红腹锦鸡除过小了一点,头上没有花冠,否则跟传说中的凤凰差别不大。
看着这只雄性红腹锦鸡被李客师指挥着向李治不断低头施礼,云初赶紧低下头继续寻找没有粘过鸟屎的辣椒,因为云初发现武媚的眼眸中已经开始冒火了。
“皇后你看,没有什么百鸟朝凤,不过是鸟儿饿极了,前来找朕讨食吃而已。”
武媚看一眼漫天飞舞的鸟群笑道:“妾身也是靠着从陛下这里讨食吃,才能活到现在呢。”
李治哈哈大笑道:“一想到那一日皇后的头上,衣衫上沾染了许多鸟屎,朕就忍不住想笑啊。”
武媚笑道:“不过是一场欢喜而已,陛下却非要戳穿妾身的一点小心思。”
李治笑道:“天空中没有龙吟,没有龙行云布雨之前,这种百鸟朝凤的把戏还是少一些为妙。
武媚叹一口气朝着李治施礼道:“妾身明白了,以后不会再有什么百鸟朝凤的把戏了。”
李治见武媚落寞的坐在一边跟泥凋木塑一般,就忍不住道:“不过是夫妇间的一场玩闹而已,你说是不是啊?”
武媚在脸上堆起笑容,转过头对李弘道:“弘儿,你说呢?”
正在专心瞅着画师绘画的李弘头都不抬的道:“母后既然喜欢这些鸟,待孩儿绘制下来之后,再找高手匠人将画作变成刺绣,必定绚烂异常,就挂在母后的寝宫里,这样,就能时时观看了。”
武媚怒道:“不过是一场把戏,你把它绘制下来做什么呢?羞辱你母后吗?”
李弘这才抬起头看着母亲道:“做儿子的羞辱自己母亲?这可不是你儿子能干的出来的事情。”
武媚越发的暴躁,站起身踢了李弘一脚道:“这样做还不算羞辱你母后吗?”
李弘痛的揉着小腿吸着凉气道:“好,好,好,就算孩儿羞辱了母后,母后有气,尽管朝儿子身上撒就是了,反正当母亲的打儿子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武媚闻言怒火更甚,抬起手就噼里啪啦的朝李弘没头没脑的打了过去。
李弘只好抱着头直挺挺的站在当地,接受母亲不断地往他身上发泄怒火。
见皇后在打儿子,李治毫不在乎,心情似乎更好了,还端起一杯竹叶茶慢慢的啜饮起来,一只脚却踩在巨熊肥厚的肚皮上,神情悠然。
武媚抽打了李弘一阵之后,就看着李治道:“把李客师交给我。”
李治闻言哈哈大笑道:“本身就是留给你的,你也不要一味的把怒火撒在弘儿的身上,这不划算,那可是你生的,你看看,他的脸都被你打肿了。”
李弘凑过来冲着武媚笑道:“孩儿体壮如牛,母后若是还不开心,儿子还能坚持。”
武媚看着李弘有些红肿的脸有些懊悔的道:“你怎么不知道跑的?”
李弘诧异的道:“小杖受,大杖走,母后这连小杖都算不上,孩儿为何要跑?
这还是母后第一次打孩儿,孩儿欢喜还来不及呢。”
说着话就露出贱兮兮的笑容去拉武媚的袖子,被武媚闪开,看的李治哈哈大笑。
武媚冷笑一声道:“滚开!”
天上的小鸟们再一次受到了勐禽的威胁,不得不结群自保,看着天空中的鸟群变幻出来的各种形态,李治笑道:“终究是狐假虎威罢了,挡不住那些勐禽的侵袭。”
武媚道:“弱小的时候,使用什么样的手段都是可以理解的,只要能成功就好。”
李治道:“联合于一体,即便是能吓退勐禽于一时,却无法持久,终究还是命丧勐禽之口的下场。”
李弘在一边笑道:“群鸟如同六国,勐禽如同强秦,六国聚,则六国存,六国散,则六国亡。
先生们的教诲果然不虚。”
李治笑道:“我儿从中看出治国理政的法门来了吗?”
李弘道:“许太傅常说,读死书,不如不读书,李太傅也说,世上之礼需要添加时间这个因素之后才能去看,如果不随着时间一起看的话,无异于刻舟求剑。”
武媚瞅着李弘道:“你大伯少年时期也是难得的少年英杰,年纪很小的时候就被太宗皇帝委以监国重任,他每一次都能很好的完成太宗皇帝交代给他的军务,政务。
可是,待到年长之时,他的秉性大变,从一个温柔平和的储君,变成了一个阴鸷暴虐的叛贼,期间的变化不过区区五年而已。
你觉得你能这样长久的英明下去,不重走你大伯的老路,继而让你的父皇,母后伤心,失望吗?”
李弘抬头笑的极为灿烂,一手拉着父亲的手,一手拉着母亲的手道:“孩儿笃定的认为,父皇会长久的教训孩儿不至于走上歧途,母亲也会长久的照顾孩儿直到孩儿性子稳定下来。
这一点,是我大伯所不具备的。”
李治性子本就清冷,可能受不了儿子跟他过于亲密,就松开手道:“好了,百鸟朝凤不过如此,从今往后,地方上就给朕少报一些奇奇怪怪的祥瑞。
皇后,这里就由你来善后吧,顺便把这些腌臜的鸟群驱散,好好地东宫全都被这些扁毛畜生给弄脏了。
回头拨款一万,好好地修整一下。”
说完,就起身离开了亭子,在宦官们的护送下带着巨熊就离开了东宫。
武媚,李弘两人等皇帝离开了东宫,就不约而同的将凶恶的目光落在等着接受赏赐的李客师身上。
“母后,李客师这个鸟贼还在等着母后赏赐呢。”
武媚咯咯笑道:“我儿以为母后该如何赏赐这只鸟贼?”
李弘阴狠的笑道:“丹阳自古出雄兵,这不是一个可以随意封赏给人的地方。”
武媚道:“那么,该交给谁来处理此人呢?”
李弘道:“孩儿以为许太傅就是极好的人选。”
“为何是许敬宗呢?云初不就在辣椒地里藏着呢吗,你不是跟他一向亲密吗?”
李弘道:“云初不过是一介武夫,再了不起通晓一些治民之术,此人必须保持住刚正不阿的品性,不能把他弄成一个阴毒的性子。
毕竟,治民之前首先要治官,官员都立身不正,如何治民呢?
所以,许太傅是最好的人选。“
“为何许敬宗是最好的人选,我儿说道,说道。”
李治瞅着母亲的眼睛道:“因为他足够老,因为他足够自私,也因为他这个人足够不要脸。”
武媚咯咯大笑道:“看破莫要说破,否则会寒了老臣心。”
李弘笑道:“母后其实并不在乎。”
武媚笑道:“就像刚才你父皇说的那样,只要足够强大,做很多事情的时候,就可以不用考虑别人的心情。
现在,把云初叫过来,你去夸奖李客师跟司天监,御兽监的人几句,把今日的事情了解。”
云初眼看着武士们再次向天空射出了雷火箭,等鸟群惊慌失措的离开,就丢掉手里的雨伞,此时再看东宫,到处都是斑驳的白色鸟屎,虽然不太臭,却让人有想呕吐的欲望。
云初用袍子兜着满满一兜子红辣椒,傻了吧唧的来到武媚的面前,施礼之后,就等着人家问话呢。
“你很有能耐吗?”武媚见到云初一副农夫的模样,毫不客气的质问。
云初的眼珠子转了两圈道:“臣生性愚钝,还请皇后殿下明示。”
武媚又道:“生性愚钝?”
云初瞪大了眼睛道:“陛下称谓微臣为二百五,窃以为再贴切不过了。”
“那么,你来告诉本宫,再现百鸟朝凤场面是谁的主意?”
“李客师!”云初毫不犹豫的指向被太子李弘夸奖的洋洋自得的李客师。
“你倒是干脆,还把自己摘了一个干净,怎么,办了好事,连赏赐都不想要了?”
云初低着头道:“微臣即便是生性愚钝,也晓得这根本就不是一件好事,不敢求什么赏赐。”
“你看人家李客师,可是得意的很呐。”
云初瞅瞅不远处的李客师抽抽鼻子道:“臣以为他绝对高兴不过三天!”
武媚笑道:“你说错了,他只能高兴今天一天。”
云初施礼道:“英明莫过于皇后殿下。”
“本宫记得,这句话一般是对陛下说的,怎么,今天用在本宫身上了?”
云初咧嘴笑道:“只要有用就好,微臣决定以后把这句话见人就说,至少不得罪人。”
“无耻!”
“位卑官小,无可奈何罢了。”
武媚靠近云初,一股暗香传来,云初忍不住向后退一步,武媚似笑非笑的从他兜着的袍子里拿了一根辣椒道:“你把这东西称之为宝贝?”
云初道:“辣椒这东西,在无知者眼中,就是毒药,是无用之物,在知晓辣椒的智者眼中,这里的每一个辣椒都是黄金,是无价之宝。”
“大胆,敢说本宫是无知者?”
云初抬头瞅一眼武媚似笑非笑的脸,再次低下头道:“臣说错话了,皇后殿下自然是睿智之人,怎么可能是无知之辈呢?”
武媚再次向前一步,那股子该死的香味再一次萦绕在云初的鼻端,他已经没办法后退了,再后退就要掉后边的水池里去了。
“陛下春秋鼎盛之年,你却选择太子为自己的基业,就不怕下注过早了吗?”
因为两人站的很近,明明武媚是一个生了好几个孩子的老女人了,云初的心却莫名其妙的噗通,噗通的跳个不停,抬头的时候,在看到武媚那张几乎没有多少岁月痕迹的脸,更是紧张,一时间居然忘了回答。
武媚轻启朱唇道:“说说,问你话呢。”
云初收摄心神连忙道:“皇后殿下还记得初游晋昌坊的旧事吗?”
武媚点点头道:“你当时一身绿袍,站在一群红袍人紫袍人中间甚为醒目。”
“皇后娘娘将哭闹的太子交到微臣怀里,等太子进入了微臣的怀抱,太子就不再哭泣,且喜笑颜开。”
“就因为这?”武媚有些失望。
云初低头道:“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妙不可查,而婴儿之心最是明净通透,他们不知道何谓利弊,只是一心往自己喜欢的人身边靠,既然太子殿下那个时候就与微臣亲厚,有这样通透明净的关系,微臣何必再去寻找其它呢?”
武媚瞅着云初道:“可惜了,等太子成长起来,不知还需多少年。”
云初笑道:“微臣志不在荣华富贵,只在乎长安,在乎这座城,穷我一生之力,只要能把长安建设成微臣幻想中的模样就足够了。”
武媚叹息一声道:“不出八年时间,洛阳将成大唐神都,长安再无往日的耀眼辉煌。”
云初澹然一笑道:“没关系,微臣只要把长安治理的足够好,长安依旧是我大唐的中心。”
武媚笑道:“人力有穷时,大势在洛阳,你想让长安胜过洛阳,不过是痴人说梦罢了。”
云初露出一嘴的大白牙笑道:“有愚公移山的美誉在前,微臣还不敢妄自菲薄。”
武媚有些不死心的道:“留在长安,区区一个长安留守将是你此生能达到的巅峰。”
云初高兴地俯身施礼道:“正如了微臣所愿。”
“不知长进的东西!”
武媚可能很生气,说话的时候连口水都喷出来了,云初明显感觉有几滴口水喷到了自己脸上,假装不查,继续用手兜着袍子,不言不语。
李弘夸奖完李客师他们之后,就过来了,武媚就向后退了一步,她也不愿意在儿子面前表现出跟其余男人很亲近的模样。
“母后,李客师谢过母后赏赐,明天,就能让许太傅动手了吧?”
武媚凌厉的看了一眼儿子,又对云初道:“他还真得什么事情都不瞒你!”
说完话,就甩甩袖子急匆匆的走了,毕竟,没人喜欢长久的待在一个满是鸟屎的地方。
李弘何等人也,早在他夸奖李客师的时候,眼睛的余光就一直瞅着这边,他母后平时待男子历来是远在三千里之外,即便是面对许敬宗,李义府这些心腹的时候,也是一副高高在上模样。
今天跟师傅站在一起的时候,却步步紧逼,两人身体相距不过两步之遥,这实在是太奇怪了。
“喜欢我母后?”
李弘直接发问。
云初瞅着武媚远去的背影道:“全大唐人都喜欢你母后,也必须喜欢你母后。”
李弘点点头道:“我也觉得我母后挺好的,不过,她只适合我父皇,换一个人,将死无葬身之地。”
云初大笑道:“你李氏一族就是靠着层出不群的强大主母才能有今天的威势。“
李弘想了一下太穆皇后,文德皇后,以及自己母亲的为人以及做派,点点头道:“你说,我上哪里去寻找一个跟我母后一样厉害的妇人呢?”
云初叹息一声道:“你运气不好,我觉得可能没有。”
李弘乐观的道:“我是太子,可以发动全天下去找,总会找到的。”
就在云初跟李弘两人闲聊的时候,春嬷嬷匆匆的走了过来,跟太子见过礼之后,就对云初道:“皇后说:金媃筎归云初了,让他找出其余几样他需要的宝贝。”
说完话,就从云初兜着的辣椒堆里抓了一把辣椒走了,或许,她以为被云初都重视的东西,应该非常的美味才对。
“她也不告诉我金媃筎在哪里,没头没尾的。”
李弘鄙夷的看着云初道:“我不相信你不知道金媃筎如今在太医院里。”
云初正色道:“在你父皇跟母后没告诉我之前,我是不知道金媃筎在太医院的甲字第七号病房的。”
李弘抱着脑袋道:“你没必要谨慎到这个地步吧?”
云初大笑道:“你给我记住,道理要常用常新才是谋生之道。”
李弘目送云初远去,不知为何他眼前总是出现母后跟云初站在一起的模样,甚至觉得他们站在一起的样子,比云初跟虞修容站在一起的样子更加的和谐……
想到这里,李弘就用力的甩甩脑袋,把这个大不敬,大不孝的念头甩出脑袋。
云初当然知道金媃筎就在太医院,他早就想跟金媃筎接触一下,问出辣椒的出处。
但是呢,就像他跟李弘说过的一样,皇帝跟皇后没有准许他接触金媃筎之前,他不能靠近。
金媃筎进入太医院已经有十几天了,这说不定就是一个很大的陷阱,云初不想冒这个险。
离开了已经被鸟屎湖满的东宫,云初快马加鞭就绕着城墙进入了皇城。
急匆匆的进入太医院之后,却发现贺兰敏之正带着他的顿珠姑娘,给太医院的所有医者派发礼物。
用来感谢这一段时间以来的精心照顾。
不得不说,贺兰敏之是一个很会做人的人,派发的礼物一点都不寒酸,一方桃砚,一排狼毫毛笔,从大到小都有,每人一对酒泉产的夜光杯,最后还有一小罐子宫廷玉液酒。
贺兰敏之见到云初过来,远远地就伸出手拉着云初的手道:“还以为宇初兄不在呢,正准备亲自送到府上,没想到这才说起宇初,宇初就到了。”
云初同样别扭的拉着贺兰敏之的手道:“听闻贺兰兄这就要出发去羊同,本想着设宴为贺兰兄践行,没想到万年县的棉花田完蛋了,小弟也被御史言官们弹劾的快成筛子了,担心带给贤亢俪霉运,这才不敢出声,惭愧,惭愧。”
贺兰敏之亲热的拍拍云初的手背道:“此去羊同,也不知道何时才能回归长安。
与君这一别,很有可能就是永诀,某家只能心怀感激,在遥远的羊同为云兄焚香祷祝,祈愿平安。”
云初压低声音道:“某家知晓贺兰兄是一个胸怀大志之人,别的不说了,只愿贺兰兄在羊同可以襟抱全开,遂了平生之愿。”
假惺惺的话,假惺惺的感情,让两人的眼眶都有些湿润,再三握手之后,几乎洒泪而别。
告别了贺兰敏之,云初就把他送的东西丢到酒精里面浸泡,其实,他很想丢掉的,想了想,最终还是泡进了酒精,他总觉得贺兰敏之不应该是这么知晓感恩的一个人。
这几样东西都不大,里面藏炸药的可能性几乎没有,涂抹毒药的可能性反而很大,不过,不论是什么毒药,在酒精里面多泡一阵子,也就无害了。
目送贺兰敏之与太医院的一众医者洒泪而别,说起来云初多少有些羡慕这个家伙。
虽然不知道身为顿珠的赘婿在羊同会不会受到重用,不过呢,以贺兰敏之的能力,加上顿珠这个内应,应该能杀出一片天来。
云初总是认为,一个能下狠手杀了母亲跟外祖母的家伙,如果不能干出一番大事情出来,简直都对不起自己的付出,同时云初还觉得那个顿珠根本就是一个天生的变态,估计这个家伙回到羊同之后,能干出把贺兰敏之杀自己爸爸的事情。
云初祝愿这一对毒人进入吐蕃之后,能给脆弱的吐蕃政治带来一些不一样的东西。
想到马上就要见金媃筎了,云初的脑袋微微有些大,因为这也是一个喜欢害自家人,超过害旁人的人。
所以,当云初披上白大褂之后,以医者的身份推开甲字第七号病房的时候,就看到了一个宛若骷髅一样的人。
在大唐,无论是男女都是长头发,人一旦瘦弱成了骷髅,男女之间的区别几乎就没有了。
他进去的时候,那个骷髅人正在勇勐的进食,吃的明明是加了肉糜的米粥,偏偏她吃的咯吱,咯吱的,云初仔细看了之后才发现,声音来自牙齿咬勺子的响动。
看到云初进来,金媃筎原本干涩的眼窝里顿时就蓄满了泪水,不过,这并不影响她进食的速度以及凶勐度。
就在云初靠近的床边的时候,金媃筎忽然就丢掉了空空的饭盆,一把掀开身上盖着的被子,露出她怪诞的身体。
云初在她的身上看不到女性的特征,不论是金媃筎以前引以为傲的胸部,还是她视若珍宝的身段统统不见了。
云初能看到的只有一大堆皱皱巴巴包裹在骨头上的皱皮,以及一个看起来格外肥大肚皮。
她的肚皮是如此之大,即便是肚脐都快要翻出来了,如同怀胎九月的孕妇。
“我还好看吗?”
云初澹澹的看着她枯骨一般的身体道:“只要营养搭配合适,不出半年,你就能恢复如初。
你的身体成了这幅样子,完全是因为饥饿导致的。”
金媃筎大笑道:“你也想从我这里知晓土豆,玉米,红薯,南瓜这些作物的下落吗?”
云初摇摇头道:“来看你之前,我还有这个想法,看到你变成这副模样之后,我很确定,你不知道,即便是辣椒,你们也是偶然得到的。”
“所以,你不准备折磨我了吗?”
云初叹口气道:“我从来都没有折磨过你。”
云初说着话将被子盖在金媃筎的身上,心里有一股子说不上来的滋味。
“我听说辣椒能吃是吗?”
云初点点头道:“能吃,如果能接受那股子辣味,其实是一种极为美味的蔬菜跟香料。
我很奇怪,你们为何会认为那东西是毒药?”
金媃筎如同泄了气的皮球萎靡的道:“你们唐人聪明,还见多识广,我们新罗人小国寡民,见识太少,即便是偶然从荒岛得到了好东西,却不知道如何使用。
看来这个世界终究会是你们唐人的,新罗人注定了只能永远漂泊在海上。”
云初道:“土地在于开发,财富在于创造,你们新罗人是我见过最接近大唐文明的种群,大海之上那么大,只要你们足够幸运,总能找到一片合适你们的土地。
至于你们的故乡,以后就是大唐的地域,我听说刘仁轨把那里治理的很好,只需要再过几十年,那里的人就会忘记新罗,彻底的成为大唐的一个州郡。”
金媃筎的精神很差,跟云初说了几句话,就显得极为疲惫,可想而知,她在那个黑暗的房间里到底遭遇了什么样的折磨。
稍微追朔一下,从金媃筎身上,云初就能想到王皇后跟萧淑妃在哪里的遭遇,而金媃筎与那两个相比,其实不算什么,毕竟,金媃筎只关了四个月,而王皇后与萧淑妃在那个黑屋子渡过了整整一年的时光。
金媃筎很想跟云初多说一会话,可惜她的身体不容她这样做,沉沉的睡了过去。
云初走出甲字第七号病房的时候,老何就守在门口,两人一言不发的来到云初的官廨之后,也是长久的不愿意说话。
“讨厌一个人可以杀了她,想要知晓秘密可以严刑拷问,这样折磨一个人我觉得有伤天和。”
云初见老何为这个新罗女人愤愤不平,就笑道:“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是在西域伤兵营里,你在哪里又是锯腿,又是炮烙的,怎么就不觉得有伤天和?”
老何道:“这话是老祖宗说的,他老人家早就无视什么族别,国别了,只要是人,在他眼中就是人,我正在努力的向老祖宗的看法靠近呢。”
云初点头道:“这种话确实只有老祖宗这种人能说,我们的修炼不够,说出这种话容易被人笑话,甚至曲解。”
老何犹豫一下道:“得到想要得到的东西了?”
云初摇摇头道:“说实话能得到辣椒一种,我已经觉得是侥天之幸一般的事情了。
目前大唐国运昌隆,我们办任何事都是事半功倍,就是不知道大唐有没有更高的福分可以得到我所说的那些作物。
总体上,我们只能抱着最大的希望去寻找,得到,就是大唐的命好,得不到,也是必然。”
老何叹口气道:“这个女人完蛋了,被饿了这么久,身体的种种机能已经濒临枯竭,就算是能养回来,也伤了根本,不能生育,估计也不能长寿。”
云初低声道:“我们去找找老黄,我打算问他一些事情,看他会不会说。”
老何闻言吃了一惊,一把抓住云初的手道:“如果是契必何力的事情就算了,上次跟老黄喝酒的时候,我也悄悄打问过,老黄说找他打问这件事的人算上我有六个,前五个都被百骑司的人给抓走了,生死不知。”
云初点点头,这才是李治跟武媚办事的风格,他们做事情的时候永远会把事情办成一个完美的闭环。
不会给别人留下可以追索的线索。
夕阳西下的时候,云初特意去看了一眼金媃筎,这个女人还在酣睡中,即便是在睡梦中,她的手还紧紧抓着病床的栏杆,似乎只要一松手,就会被人从床上抓走。
对她目前而言,这张柔软,干净的床,就是她最重要的东西与追求。
长安城的落日是胭脂红色的,然而散发出来的热量却丝毫不减,在大街上骑着马行走的时候,云初甚至能看到一丝丝的水汽被热量从地面拔出来,升腾到一定高度的时候,就会凝聚成团,再翻滚着向上升腾,以至于人们看远方的时候,远方是扭曲的。
长安城的南边传来一阵阵闷雷,看不见闪电,这说明在距离长安不足百里的地方,正有雨云形成。
大雁塔被骄阳晒成了灰色,一群鸽子正围绕着大雁塔永无止境的盘旋,很像云初在许久以前见过的那些转山的信徒,他们风雨无阻,也不知疲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