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泥球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天才…"

韦江医生有些站不稳，他苦着一张脸坐在藤椅上，缓缓舒了口气道：

"但我没有时间了。"

"您…怎么了？"龙开阳试探着问。

韦江看了龙开阳一眼，指了指自己的心脏，道："九成心肌梗死。"

"在军舰镇高强度治疗伤患两天后，每一天，我的心脏都很痛。"

"我隐隐之中有一种感觉…我剩不下几天了，随时都有可能离开这个世界…"

"我这身手艺，不传下去，就白瞎啦…我只是想在我死之前，尽可能地多教泥球一些东西…"

龙开阳恍然大悟。

原来如此…

他终于明白了韦江医生的用心良苦。

他蠕动嘴唇，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突然间，韦江医生从喉咙里发出极度痛苦的声音来："呃..."

他捂着胸口，从藤椅上摔了下来。

龙开阳大惊失色，连忙冲过去，扶起韦江，慌张唤道："韦江医生？韦江医生！"

韦江医生艰难地张开嘴，吐出一句话来："龙镇长，麻烦您…快把泥球找来…"

龙开阳连忙出门，叫住一个镇民，让他去叫泥球。

泥球匆匆赶来…

他看到师父韦江危在旦夕，心中既后悔，又自责。

他觉得是韦江师父之所以会变成这副样子，完全是他一手造成的。

"师父…"泥球悲痛地叫了一声，跪在藤椅旁。

韦江满脸痛苦，仍撑起一口气，对泥球道：

"泥球…"

"别这么脆弱…"

"快去拿医疗用具…立即给我做支架手术…"

泥球听了，泪眼圆睁，震惊当场。

心脏支架手术…

他只听韦江医生口述过手术步骤，从未实践过。

泥球后悔极了…

早知道韦江医生有心脏病，他就应该更努力些，再努力些。

那样以来，他就有把握拯救韦江师父的性命了…

可能是看出了泥球的疑虑，韦江撑起一口气，对泥球说道：

"孩子…不要犹豫，立即行动…"

"病人等不了医生的犹豫不决…"

"现在不是你哭的时候，把眼泪擦干，我会指导你…"

"不要有任何压力，因为这一次…"

韦江喘息着说道："我允许你失败…"

"来给我做手术吧…"

泥球哭着说道："我做不到…我做不到…"

"泥球！！"

韦江大吼一声："难道你要眼睁睁看着一个病人死去…却什么也不做吗…"

听了韦江医生的话，泥球终于停止了哭泣。

这很有可能是韦江医生指导下的最后一台手术。

他必须打起精神来，把手术做完。

门外已经聚集了好些镇民，他们都知道了诊所里发生的事。

韦江医生的徒弟，将为他做一场手术。

成功了，韦江医生就能活下来，失败了，韦江医生就会死。

龙开阳和几个镇民帮忙将韦江医生抬上锈迹斑斑的手术床。

泥球，开始为韦江医生进行心脏支架手术。

"穿刺肩部动脉血管…让细导软管在血管中前进…

…感受我一直描述过的那种…柔软的阻碍后，停下来…"

"不要有任何压力，我也会配合你…"

韦江医生指导着。

泥球小心翼翼用导管针头刺破韦江肩部肌肉，进入动脉血管。

细导软管随着导管针头进入动脉，徐徐前进。

泥球额头全是汗珠，他必须击中全部精力，去细细感受，轻轻推送。

力量太大，会划伤或刺破血管，造成内出血。

力量太小，细导软管儿便无法前进。

在医疗设备匮乏的情况下，这种简单的手术，成了医生的技术活儿。

针头触碰血管壁的颤动，通过导管传递到泥球的手指上。

他必须用灵魂去感受，才能察觉到差异。

推送软管的过程，让泥球备受煎熬，让韦江遭受了极大痛苦。

终于…

软管儿针头触碰到了冠状动脉入口。

"停…"

韦江医生虚弱而痛苦地说着。

泥球停止了软管儿的输送，按下软管另一段连接的仪器按钮。

微弱电流传导至软管儿针头处，肉眼难辨的活塞装置，将网状自膨胀式镍支架从细小针孔中推出。

多亏了这战前保存下来的医疗器械…

支架手术成功一半儿了。

剩下的，便是将细导软管…以极其缓慢地速度，拔撤出来。

拔撤的过程，比推进时更让韦江觉得痛苦。

他几度不能呼吸。

每当这时候，泥球就不得不停一停。

"继续…"韦江调整好呼吸后，命令泥球继续撤出细导软管儿。

那种感觉，仿佛将灵魂从肉体中抽离。

网状自膨胀式镍支架正在扩张堵塞的冠状动脉。

韦江的心脏，冲入了大量血液。

泥球小心翼翼，手里的软管儿，在缓缓撤出韦江的血管儿。

这个过程持续了将近1个小时。

软管儿终于拔出来了。

泥球缝合了血管儿创伤，处理了韦江的肩部刺伤后，瘫坐在地上，浑身脱力。

韦江闭上眼睛，躺在床上，细细感受着自己的心脏。

他的心，跳动得很有力。

突然间！

他感觉到冠状动脉里的自膨胀式网状支架，突然断裂了。

它被血流冲进了心房，狠狠撞击着心壁。

冠状动脉重新堵塞，这变化击溃了韦江最后一丝生命力。

…看来是老天要亡我…

韦江不动声色，但他的生命在消逝。

他回光返照一般，坐直了身子。

只对泥球说了一句话："泥球，手术很成功。书桌柜子里有一封信，是给你的。"

说完，他便闭上眼睛，坐在手术床上，一动不动了。

泥球见师父不说话，小心翼翼试探着唤了一声：

"师父？"

龙开阳赶紧冲过去，用手捂住韦江的胸口，又探探他的鼻息。

心跳停了，呼吸…也没了。

泥球拼尽了全力，完成了手术，但韦江医生，还是死了。

"师父——！！！"

泥球猛扑过来，抱着韦江医生的腿，淘嚎大哭。

门外围观的镇民们，双眼泛红。

龙开阳闭上眼睛，轻轻叹了口气。

韦江医生，用他的命，给泥球上完了这最后一课。

他不知道该如何安慰泥球才好。

只能任他伤心又绝望地哭泣。（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