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青上辈子过的很是凄惨,十四岁就嫁了人,对方是个比她大上二十岁的屠夫,死了媳妇儿,家里还有两个跟她一般大的女儿。
蔡青是家里的长女,上边儿有个哥哥,下边还有两个弟弟。
早些年的时候遇上旱灾,家里的地长不出粮食了,正赶上最小的弟弟出生。她娘没口热水没口饱饭的,自然也没有奶~水喂儿子,她这个弟弟当时差点就没了。
最后,还是她爹厚着脸皮,去大姑家里借了一两银子,一家人才勉强有口饭吃。
她爹家五个兄弟姐妹,她爹排最小,也最不争气。
二姑家虽说做买卖赔了,可是奶奶家疼得紧,经常接济他们,她的几个堂姐堂~哥也是奶奶帮着二姑养活的。大姑跟小姑都嫁了不错的人家,有手艺傍身,日子也是过得有滋有味儿,她的大伯就更了不得了,在外头学了几年的武艺,现在跟着师傅在大户人家家里当差,早几年将妻儿都接到县城去了,村子里的人都羡慕的哟!
哪像她们家,她爹蔡俊文年轻的时候就是个浪荡子弟,经常四处惹事儿,成了家之后倒是收敛些了,可是没有手艺,一大家子人只能靠着两亩薄田过日子,时景不好的时候,经常吃不上饭。
蔡家祖上也是大户人家,从蔡青的爷爷那一代就彻底没落了。变卖了祖宅,兄弟姐妹几个分了田产。蔡家仔细算起来,有一百来亩地,可是有一百亩都是在山沟沟里的荒地,年月久了,又遇上旱灾,连根杂草都不长。
剩下的不过四十几亩地,她大姑蔡文芳分了七亩,二姑蔡云芳分了八亩,小姑蔡云香分了六亩,她的大伯蔡锦文得了十八亩,他们家只分了两亩地。
按理说儿子分的肯定不能比女儿少的,没错,蔡俊文分的确实不少,他那几个姐姐跟大哥怂恿着娘分地就算了,还将那深山里的一百亩荒地给了他,说的好听的,几个姐姐跟大哥加起来的也没有他的多!
可是如今不比当年,当年的蔡家是土财主,底下养活了一大帮子人耕地。
当年住在大山周边的村民们都渐渐的往外搬,蔡家也跟着搬出来了,丢下那百亩的荒地,那大山沟沟里也没几个人愿意去种,所以蔡俊文捧着地契的时候,气得脸都黑了。
日子还是得过,虽然过的艰苦,可是蔡青不是个怕苦的人,家里的活计她样样都会,人人见着她都夸赞,这蔡老二家的闺女懂事儿啊,长得水灵又能干,将来谁娶了就是福气哟~
蔡青也是这么想的,等熬到了能成亲的年纪,只求找个贴心能疼惜自己的,日子就是苦些也无所谓。
可是有些事情就怕惦记,你越想它越不来。
蔡青十四岁那年,哥哥去镇上卖地瓜的时候,不知怎么就招惹了当地的几个小混混。穷苦人家的男孩子长得瘦弱,几下就给人家打趴下了,还是同村的看见了才拦了下来,当天半晚才从镇上抬回来,人没死,一条腿给打断了。
娘~亲王氏哭的昏天暗地,蔡俊文拎着家里能卖的东西去了镇上,给她哥蔡洪换了药钱。
偏偏第二天就跟商量好了似的挤一块,她的大姑蔡文芳上门要债了!
她们家穷的连粥都要喝不上了,哪里拿得出银子还债?
原本这几年守着两亩田地过日子,还算温饱,可是蔡洪才出了事儿,家里是一个铜子儿都找不出来了。
蔡文芳这个时候上门讨债,这不是要命吗!
蔡俊文家拿不出银子,蔡文芳这个做大姐的也没给他留面子,甩下一句话:你们家没钱不还有一个闺女儿吗,隔壁村的张良愿意出三两银子,娶了你们家青丫头!
躲在门后的蔡青,只觉得眼前发黑。
那张良是个三十多岁的屠夫,早些年死了老婆,家里的两个女儿都比她大了!
听说那张屠夫嗜酒如命,他那原配就是被他酒后发疯,给活活打死的呀!
蔡俊文两口子自然是舍不得自家闺女儿的,何况蔡青才十四岁,嫁给一个能当她爹的人,这不是卖女儿吗!日后在邻里之间,哪里抬得起头来!
当时王氏就跳脚了,指着蔡文芳的鼻子破口大骂,将她赶了出去。
关上门,王氏一下子跌坐在院子中央,捂着脸就哭了起来。
蔡青小心翼翼的从里屋的门后面走出来,坐在厅里的蔡俊文叹了一口气,看了蔡青一眼,又看了坐在院子大哭的王氏。
她的两个弟弟躲在里屋不敢出来,还有她大哥。
蔡青知道,蔡洪都听全了。
就算蔡文芳今日不上门催债,还有蔡洪的腿呢?蔡俊文换的那点药费,不过两天的药钱,那之后呢?总不能丢着不管了吧。
这十里八乡的日子过的都不容易,他们家穷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哪里还有人会借银子给他们家。
蔡青走到王氏面前,小心翼翼的拽了两下她的袖子,王氏抬头看着一脸怯生生的蔡青。
“娘,我嫁。”声音干涩而沙哑。
蔡青知道,当她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她这辈子就算完了。
王氏‘哇’的一声,抱着蔡青哭了,“青儿啊,是娘对不住你,你知道你大哥,他要是残了这辈子就算是毁了呀!”
蔡青只感觉一颗心被泡在了腊月的河水里。
难道她这一辈子,就不算是毁了吗?
她知道她没有选择,长子跟长女哪个重要,不过一眼看去就明白了。三两银子对于他们家来说,是一大笔银子,不但可以还了多年的债务,还能治好大哥蔡洪的腿,就算她爹跟娘~亲一开始不同意,最后,也只有这一条路了。
蔡青心里很清楚,正因为清楚,所以才冷心。
第二天,蔡文芳就笑嘻嘻的来了,蔡青收拾了一个小小的包袱,就跟着蔡文芳离开了蔡家。
她的包袱很轻,只有两身衣服,还有一只木雕的小木马。
那是昨夜蔡洪给的,是爷爷还在世的时候给他做的小玩意儿,他一直很宝贝,旁人是连碰一下都不行的。
蔡青突然就想起了爷爷,蔡守成当年还在的时候也是很疼爱她,可是从来没有给她做过小玩意儿,这嫡孙跟孙女儿,还是有差别的。
到了隔壁永顺村,蔡青见到了自己下半辈子要共度一生的男人。
那是个黝~黑粗~壮的汉子,挺着圆圆的大肚子,手里拿着一把刀,一刀下去切了一大块五花肉……
蔡青躲在蔡文芳身后,那张屠夫抬眼瞅了她一下。然后转过头对着蔡文芳点点头,从怀里拿出一个小布包。
蔡文芳欣喜的接过布包,将蔡青往前一推,她踉跄着差点摔倒。
“做饭会吗?”张屠夫往屋里走。
一个破破旧旧的档口,往里面就是张屠夫的家,他开了门让蔡青进去。
蔡青望着里面黑洞~洞的,觉得那好像是一张吃人不吐骨头的大嘴。
她蹑着步子,跟在张屠夫身后~进了屋。
屋里有股难闻味道,油腻腻的,蔡青抱紧了怀中的包袱。
刚走进里屋,门‘嘭’的一声被关上,蔡青一惊,感觉一双有力的双手将她提了起来,她怀里的包袱掉在地上,她还来不及惊呼就被人压在了榻上。
刚开始的时候,张屠夫还是可以的,虽然偶尔会骂几句,可是并没有如传言那样对蔡青动过手。
蔡青每日早起喂鸡喂鸭,还要做好早饭,等张屠夫跟他两个女儿都吃过了才轮到她。白日里要到地里干活,张屠夫的那两个女儿也不是什么省油的货色,经常将地里的活儿推给她这个‘后娘’一跑就没影儿了。
她知道那两姐妹不待见她这个比她们还小的后娘,也不说什么,每日累的直不起腰回到家,还是一样的做饭洗衣,夜里,张屠夫总是要折腾半宿。
小半年的时候,蔡青有了。
虽然她并不喜欢张屠夫,可是知道了自己肚子里有了第一个孩子,心里说什么也是期待的。
张屠夫对待她开始好了起来,地里的活儿也让两个女儿去,蔡青每日在家里做做家务,有空的时候便拿出针线,开始给肚子里的孩子做衣裳。
张屠夫今年三十四了,只有两个女儿,日日都盯着蔡青的肚子瞧,就盼着这一胎能生个儿子。
说实话要不是蔡文芳找上他,说愿意给他介绍个小媳妇儿,说不定他这辈子也就这么过去了。他是个屠夫又爱喝酒,死了媳妇儿还有两个女儿,好人家的闺女儿哪里愿意嫁给他。
起初他也怀疑过,不过如今看着蔡青日渐圆润的肚子,张屠夫觉得自己这银子没白花!
等到蔡青六个月的时候,她流~产了!
镇上有人要办喜事儿,跟张屠夫定了二月十六那天要杀一头猪,让他去帮忙。
张屠夫不在,蔡青正在屋子里纳鞋底儿,本该在地里干活儿的,张屠夫的大女儿张丽就回来了。不等蔡青缓过神儿,一下子就将她推到了地上,跟着张丽来的还有一个年轻小伙子,冲上来对着蔡青的肚子就是一脚……
蔡青浑浑噩噩的,只觉得肚子好痛,有什么东西从她腿~间流了出来。
“这个小贱人我早就看她不顺眼了!”
“快快,把她的衣服扒了,对了我让你找的男人的衣服呢……”
蔡青醒过来的时候,张屠夫回来了,二话不说的将她从榻上拽下来,狠狠的往她肚子上踩了几脚。
“你个不要脸的小骚、货!敢偷男人,贱、人!”蔡青根本没有力气反抗,她想哭,却梗在喉咙里,身上传来的疼痛模糊了她的眼睛。
蔡青的孩子掉了,张丽过了两个月嫁给了村西的一个木匠,张屠夫贴了不少的嫁妆。蔡青是明白了,她要是生下个儿子,那张屠夫日后存的私己钱毕竟是留给儿子的,哪能这样倒贴给闺女。
再说了,他那两个女儿本就是怨着她的,怎么能看着她好过。
自从蔡青掉了孩子之后,张屠夫就日日打她,夜里跟疯了一般的折腾。
可就是这样过了两年,蔡青也没能再怀上。
第三年的时候,张屠夫的小女儿嫁了,在酒席上高兴多喝了几杯,倒下就没起来了。
蔡青一个人,回到了东柳村,回到了蔡家。
那个时候她不过才十八岁,女孩子最青春美好的年华,可是她已经病髓缠身,犹如迟暮。
她的大哥已经娶了媳妇儿,两个弟弟也长大了,蔡青每日随着蔡俊文早起,喂猪,种地,家里一切的活儿她都干,她只是希望自己还能有个地方待。
蔡家人早就没有了当初的愧疚,周围的邻居经常在背后指指点点,蔡俊文一家也是很没面子。
等到蔡青熬到快四十岁的时候,赶上三年旱灾,爹娘身体不好都去了,大哥一家很是厌恶她,将她赶到了院子里,不让她进屋住。
她的两个弟弟都娶了媳妇分了家,她一个人犹如乞丐一样赖在大哥家,只求有个地方住,有口饭吃。
那年冬天,很冷,蔡青窝在院子的窝棚里,感觉到这个冬天比以往的任何一个冬天都要冷。(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