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
林宅。
夜很静,也很净,静的能听见院子里假山下的蛐蛐声,净的如刚被溪水洗过一般,呼吸的空气中,都透着一股清凉。
林宅里的花草不多,但每一棵花草,都很是特别,在林宅里都有属于自己的地位和角色。
而其中,院子正中的那棵松树,是整个院子的灵魂,高大的树冠,甚至从宅子外面,都能看的见。
在松树的对面,是一个不大不小的花园,花园里,满是林安夜精心挑选的各种花卉,春夏秋冬,每个季节,这个花园里,都会散发出每个季节的香味。
这些花卉,有些是林安夜去京城买来的,而有些,是林安夜趁着去其他地方做生意的时候,在当地买的。
而其中好一些花卉的花朵,都是可以碾成泥,用来染布的。
夜色很美,沁人心脾的花香飘散四周。
林安夜一袭白衣,仙气飘飘,对着树梢挂着的月亮,吹箫。
他吹的还是他第一次和杨端午相识时候的那支曲子——《长相思》。
箫管戚戚,乐声泠然,好像连这冬天,都变得更冷了。
这么多年了,他每当一个人的时候,吹的还是这只曲子。
杨美丫趴在窗台前,窗台上茂盛的紫藤架,绿意葱茏,遮住了杨美丫眼角的泪。
“这么多年了,你还是想着姐姐。”杨美丫自言自语着。
杨美丫也是和林安夜小时候就认识的,她又如何不清楚林安夜对杨端午的痴情。
曾经她以为,她嫁给林安夜了,林安夜就会慢慢的被她感动,最后彻底忘了杨端午,爱上了她。
可是,十年了,人生又能有几个十年呢。
林安夜对她极好,她想要什么,他都会满足,甚至听说,杨美丫喜欢云萝花,就特意把满院子的兰花,都给运走了,种上了大片大片的,云萝花。
在外人面前,林安夜是一个好丈夫,对杨美丫好的让人羡慕,当然也是一个好父亲,对杨美丫为他生的孩子,都非常的疼爱。
可是,只有杨美丫知道,夜半梦醒的时候,她都到林安夜叫唤的,是杨端午的名字。
林安夜看向杨端午的目光,永远是那么独特,总是在不经意间,他默默的凝视,透着无限的关怀。
那种爱意,可能,连林安夜自己都不知道。
可是,杨美丫却是敏感的。她还是杨端午的亲妹妹,她又如何不知道林安夜对杨端午的感情?
只是,杨美丫一直不想认输,因为,她太爱林安夜了,她不想捅破这层纸,因为,她不想要失去他。
林安夜,一直爱着的人,还是杨端午,似乎永远都没有变,似乎以后也不会变。
杨美丫垂下了眼睛,任凭眼泪一滴一滴的滚落。
“娘亲,你怎么了?”儿子林天佑摇了摇杨美丫的手,“你怎么哭了?”
看到林天佑,杨美丫擦了擦眼泪,笑着摸摸儿子的头,说:“没有哭呢,怎么了,天佑?这么晚了怎么还不睡?”
“爹和娘不是都还没有睡吗?”林天佑不满的看着院子里吹箫的林安夜,说,“每当爹吹这个曲子,娘就会不高兴。”
“别胡说,爹吹的这么好听,娘怎么会不高兴呢。天佑以后也要跟爹好好学习吹箫才对,看你爹,吹的多好,多迷人啊。”杨美丫看向林安夜的目光,充满了崇拜。
谁知,林天佑非常不屑的说:“儿子不要学吹箫。因为吹箫会让娘亲不快乐。娘亲不喜欢爹爹吹箫。”
“没有,娘没有。天佑,你别胡思乱想了。”杨美丫轻轻拍打着林天佑的肩膀,说。
林天佑说:“爹爹总是吹这个曲子,爹爹是为了三姨母吹的。所以娘才会不开心。”
“你胡说些什么?”杨美丫震惊了,没想到,才十岁的林天佑,竟然全都知道父母的心事,可是,杨美丫不喜欢林天佑这样谈论林安夜的语气,严肃的说,“你爹爹和你三姨母,只是亲戚关系,你怎么可以这么说长辈呢?娘都是怎么教你的?”
林天佑哭了,“娘,儿子只是不喜欢你伤心。”
这话,彻底软化了杨美丫的心,她抱住了林天佑,“乖,娘很好,娘什么事都没有。娘只要能和你爹在一起,看着天佑你快快乐乐的长大,娘就非常幸福了,天佑,你不要再胡思乱想了好不好?”
天佑点点头:“只要娘快乐,天佑就快乐。”
这辈子,还从来没有一个男子,说过这么甜的话给她听呢。林安夜是从来不会说这样的话给她听的,因为,所有的甜言蜜语,林安夜都已经跟杨端午说尽了。
杨美丫没想到,她儿子,会说出这么甜蜜的话。
暖暖的太阳挂在空中,无私的将温暖送给大地。
林安夜将自己关在了染坊里最机密的房间里,不允许任何人打扰,也不允许任何人接近。
这是林家染坊的高度机密所在,也是林家染坊可以在生意场上越走越顺的基础。
在林家染坊里,林安夜一直把守着一个最基本的原则,就是所有的染料,都是由林安夜自己亲自把关。
而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则,可以让林家染坊里出来的布匹,都透着林安夜独特的审美情趣。
胭脂红,罗兰紫,这些对于绝大多数人而言,前所未见的颜色,在林家染坊里,由林安夜一一创造出来,一经推出,也是瞬间引起一阵热潮,全国各地的布庄,都纷纷前来订购。
这个时候,几乎所有人都会对找上门的生意来者不拒。
但林安夜却没有,在所有来的人中,林安夜只选择了其中的三个人,而这三个人,都是跟林安夜一样,对美,有自己的标准,做生意,也不仅仅是为了赚钱。
而当林安夜在生意场上无限风光的时候,杨美丫则默默的在背后支持着林安夜。
虽然杨美丫对生意不是太懂,但只要力所能及,杨美丫都会毫无保留的去支持林安夜。
在林家布庄里,成百上千的货物堆积如山。
因为这里,有全国最时髦的布料,也有全国卖的最贵的布料。
而其中,好些布料,都是唯一的,并且,这些布料,是只准参观而不允许买卖的。
一日,一个外地商贩在林家布庄里挑选货物,因为是一个大买主,布庄里的佣人也是很放心的让这商贩随意挑选。
价格,自然也是给的最合适的。
当这商贩大概花了两个时辰之后,终于大包小包的,开开心心的走了。
等到了晚上,佣人在盘点的时候,突然发现,一块只允许参观而不允许买卖的布匹,竟然失踪了。
这可吓死了这些佣人,要知道,这些布匹,可是林安夜的心头肉,要是让林安夜知道,这些人恐怕都是下岗了。
刚好,这个时候,虽然林安夜不在,但是杨美丫却在店里帮忙。
只是,当大家在讨论怎么办的时候,杨美丫已经悄悄的出了门,没有人知道她去了哪里。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外面的天色也越来越暗,随着街市上大家都关门休业的时候,林安夜终于来了。
虽然很是恼恨,但对着自己一手培养起来的佣人,林安夜却也舍不得过多的责骂。
只要知道这布匹是被谁拿走了,就有办法给拿回来。
但就在这时候,林安夜的心情,又突然激动起来。
因为,杨美丫还没回来,没有人知道杨美丫去哪里了。
这不是杨美丫的风格,杨美丫从来不会不辞而别的。
林安夜越想越觉得后怕,很担心,杨美丫是不是出了什么意外。
来不及吃饭,林安夜马上动员布庄里的所有人,都出门去找杨美丫,而林安夜自己,也是急匆匆的出门,沿着可能的方向,追了上去。
此时,外面已经漆黑一片,借着微弱的月光,林安夜在河的对岸,模模糊糊,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美丫,是你吗?”林安夜对着黑影,大声喊道。
话音刚落,对面的影子,也把身体转了过来,模糊中,林安夜看见,这个影子的手上,似乎还扛着一个长条形的东西。
“安夜,是我,我是美丫!”杨美丫没想到林安夜会在这个时候出现在河的对面,声音中,满是惊喜。
而当林安夜确定杨美丫无恙的时候,顿时觉得全身一阵滚烫,赶紧沿着桥,跑到河的对岸,紧紧地把杨美丫搂在怀中。
不知所措的杨美丫,以为林安夜是在乎那块布匹,赶紧说:“安夜,这是你那块布匹,我已经给你要回来了。”
但是林安夜却还是紧紧的搂住杨美丫,那布匹,也正眼也不看上一眼。
“美丫,以后万一布匹丢了,你不要去追了,”林安夜眼睛通红的说道:“你比布匹,重要的多!”
“嗯嗯,嗯嗯!”半天才缓过神来的杨美丫,顿时就鼻子一酸,红着眼睛直点头,激动的连一句话也说不上来。
春去秋来,又是一年,林天佑又长大了一岁。
为了给林天佑过生辰,林安夜也是特地从外地赶了回来,还给林天佑买来一个生日礼物的时候。
但是,林天佑却看都不看扔在了一边。
“天佑,你这是干什么,他是你爸!”杨美丫少见的对林天佑发火,语气里,满是伤心的焦虑。
林天佑自小就和父亲林安夜关系一般,说不上是为什么,可能就跟很多家庭一样,儿子和父亲,总会有些不合。
但这不是杨美丫希望看到的。
而对于林天佑的反应,林安夜也是一脸的失望,但出于父亲的尊严,林安夜也是一副冷漠的样子。
“你父亲知道你喜欢画画,这是他特地给你买的端砚,你不喜欢吗?”杨美丫将礼物的外壳打开,里面露出了一块上等的端砚,很厚很重,也很圆润。
这也是林天佑朝思暮想的东西,只是林天佑没想到,这么合心意的礼物,竟然是那不怎么说话的父亲送的。
最终,林天佑还是收下了这个心爱的礼物。
而林安夜之所以会送这个礼物,也全是杨美丫告诉他的。
而因为杨美丫的从中努力,林安夜和林天佑的关系,也是一日日改善。
很多年以后,周星星已经是白发苍苍的了。
他镇守边关,在边关发展农业,牧业,自己学会了放羊。
每当日落时分,周星星便会坐在坝子上,看着太阳一点点下沉,天空被染成了血色。
而当早上太阳爬出地平线的时候,周星星也是躺在草地上,静静的欣赏这世间少有的美景。
因为自己祖母被害的原因,周星星害怕成亲,所以,一直选择单身。很多人都说,他是不是有断袖之癖,可是,他根本没有,他只是害怕婚姻。
因为不需要考虑其他人的想法,周星星可以完全按照自己的心意去做事情。
将生病的狼医治好,狼就成为了周星星的忠实的朋友。
用马套将野马给套住牵回来,并且把野马最终驯服,成为自己的坐骑。
躺在草地上,看着浩瀚的星空中,一颗颗流星飞速划过,没留下任何痕迹。虽然一直单身,可是,周星星过的非常的自由和放松,他经历过很多一个人才能过的快乐的事,然后,他年老了,他回到清河县。
杨端午和倪重阳,也已经是白发苍苍了。
周星星笑着对他们说:“很多年以前,我们曾经说过,如果我年老的时候,还能保持单身,还能这样快乐,那么,我就可以笑着说,我做到了。虽然这样的事,在你们眼中,未必是一件好事。”
而杨端午和倪重阳,也已经子孙绕膝,自然是体会不了周星星的快乐,便说:“不,我们不会再说你什么了,因为,一生都快要过完了,只要是过的有意义的,单身和家室,都是一种选择。”
三个人于是大笑着喝酒。
然后,周星星又走了。
他虽然老了,可身体还是健朗的。
他选择继续周游这个世界。
杨端午叹了口气,抱着倪重阳的脖子,说:“我们应该是再也见不到周星星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