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到可能下雨后,任德旺动作极快地推开房门。
“既然是能不碰水就不碰水……”
“这雨水,自然也是不碰为好。”
任德旺动作小心地伸手,取下头顶的镶玉头冠。
头冠之上,赫然正有一滴雨水停留。
方才那滴水,正是被他戴着的这顶镶玉头冠挡住。
他只听到“吧嗒”一声,实际上却并未接触水。
尽管任德旺也觉得自己或许小题大做了。
但关乎性命之事,他也实在不敢掉以轻心。
任德旺先是将头冠上的水甩到门外,随后则是将其放在一旁没有再碰。
自从知县柳于光传来消息后,任德旺到现在,也没有喝过哪怕一口水。
经方才这事后,更是觉得口干舌燥起来。
“希望此事能够早点结束才好。”
“洗浴能停,用水能减少。”
“但人总是需要喝水的……”
“喝一点……”
“应该没关系吧?”
如此想过后,任德旺目光看向不远处桌上的茶杯。
但最终,他还是打消了自己的这个念头。
“能不喝,就不喝。”
“若是实在渴得难受再说。”
就在这时,他那今年刚满十七的小妾听到响动,快步迎了过来。
“老爷……您让奴家今晚陪您,早早奴家便来了,等了许久,您可算是忙完了。”
看着小妾脸上的笑容,任德旺方才的杂乱思绪才算是抛之一空。
这小妾,是他数年前在邻县买回来的。
一开始是打算买回来做丫鬟,但随着这姑娘发育起来,无论是容貌还是身段,都愈发让任德旺欣喜。
于一次酒醉之后,任德旺决定正式收下对方,做了自己最小的一妾。
而自从有了这小妾后,他就很少与夫人或是其他妾同房了。
原因很简单。
那手感。
真叫一个嫩啊。
除此之外,任德旺现在很想再要一个儿子。
他那夫人已经不能生育,而其他妾室他也实在提不起兴致来。
而这小妾现下则正是生孩子的最佳年纪。
任德旺现下最希望的事情,便是与这小妾再要个孩子。
至于再生的原因。
主要还是因为他现在这几个儿子都不成器。
一旦他百年之后,偌大家产交给这几人的话,结果极有可能是被其败光。
为此,已经开了好几个号的任德旺,不得不下定决心再开个小号。
小妾走近,用手扶住任德旺:“老爷,之前听您吩咐,奴家已让人把茶水什么的全部撤去了,直至这会儿,奴家也未喝过一口水呢……”
“虽然这些事奴家不便问,但还是不忍想问。”
“其他都还好说,可咱们任府这么多人,总是要喝水的……”
“这样一直下去,怕是会生出什么事端来。”
任德旺伸手搂住对方的纤细腰肢,笑道:“知县大人此前说过,不需几日,此事应该就能解决。”
“至于喝水一事,也不是不让大家喝,只是要尽可能少喝。”
“怎么。”
“你可是感觉渴了?”
小妾似乎想到什么,俏脸微红,没有吭声。
任德旺笑道:“其实我也有些渴。”
任德旺双手发力,直接将小妾抱了起来。
小妾顿时娇羞至极:“老爷,您不是说了这几日不能接触水吗?”
任德旺羊装思索模样,随即笑道:“也对。”
“但也无妨……”
小妾涨红着的脸露出疑惑,娇滴滴道:“啊?”
“若不饮水,自然不会接触水……”
任德旺笑了一声,吹灭了屋中烛火。
“饮它物,亦可止渴。”
窗外的雨虽一直在下,但始终并未下大,约莫大半个时辰过去,最后一点毛毛雨,也是彻底消停了下来。
这一夜的任府。
有人关窗时不小心沾到了雨水。
有人没忍住口渴,饮了些水。
有人在隔山取火。
有人在乞儿煲饭。
四更天,万籁俱寂之时。
宁丰县。
乌江岸边。
一个又一个身影,排起了长龙。
天上。
皎洁圆月高悬。
片刻功夫之后。
本来江面上那无比完整的圆月倒影,倏然变得支离破碎。
很快。
又重新完整起来。
又是一会儿。
再次破碎。
紧跟着,又重新完整起来。
也不知道经过了多少次破碎重圆。
江面最终没了任何动静。
而此前岸边站着的那些人。
也已经……
消失得无影无踪。
天尚未亮。
县衙之中。
方才被人叫起的柳于光,甚至顾不上穿好官服,便急匆匆跟着一众衙吏赶往乌江岸边。
一会儿功夫后。
他见到了让他此生都难以忘记的骇人一幕。
他的脸上,全无昔日的澹定从容,更无作为这宁县父母官的镇定。
有的,只有恐惧。
深入骨血的恐惧。
以至于哪怕他看到了这一切后,他也始终未能发出任何声音。
他几乎已经被吓破了胆。
此刻。
乌江江面之上。
赫然正漂浮着……
数十具尸体!
……
……
晨光熹微。
县衙的捕快、衙吏,已经尽数出动,穿梭奔赴于宁丰县的大街小巷。
宁丰县的大量百姓,在极短时间里,经由这些人之口,得到了一个让他们倍感疑惑的通知。
县衙告戒大家不要在家中蓄水,不要用水,下雨天不得出门,违者按违反宵禁论处。
没人知道发生了什么。
更没人知道这是为何。
但大衍朝律例森严,违反宵禁者,最高可判斩。
因此,大多百姓虽然不解,却也只能听话照做。
一时之间,全县百姓皆是人心惶惶。
宁丰县县衙。
柳于光做梦也没想到,哪怕他已经让人通知任德旺,哪怕他已经让人把话说到几乎点透的地步。
乌江江面上飘着的尸体中,还是出现了任德旺的身影。
任德旺还是死了。
和任德旺一起死去的,还有数十人。
他们的身份,不是任德旺的家卷亲人,便是任府的家仆。
“周徐楷、方肃……”
“任德旺……”
“接下来。”
“是本县。”
柳于光的心情沉重到了极点。
此前他的推测,果真得到了应验。
以这般血淋淋的代价,得到左证。
在确定任德旺已死后,他已即刻下令,倾尽县衙之力,将用水禁忌告知全县百姓,并且派人直接封锁了整个穿城而过的乌江。
让柳于光倍感颓唐的是,除了这些之外,他似乎已经没有什么能做的了。
尽管他此前决心自己身为宁丰的父母官,绝不能对此事坐视不理。
“可就算不坐视不理……”
“本县又能做些什么?”
四十余年人生中,柳于光的内心从未有如今这般灰暗过。
而这人生的至暗时刻,完全是因为他碰巧遇到了非人力能及的事件。
就在柳于光已经不知眼下还能做些什么时,堂门之外,传来急匆匆的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