纠正（第七十一章）

青婵见她神色不虞，淡然一笑道：“我是叶青婵，受荣娘子委托前来筹备布偶铺子开张一事。”

李嬷嬷略有些意外地看她一眼，语气依然强硬道：“原来是叶小姐，既然荣娘子是让你打理铺子，那想必这些丫头们不归你管吧！”

“是又如何？”青婵浑不在意，依旧笑意盈盈道。

荣掌柜见两人剑拔弩张，气氛不好，忙打着圆场，呵呵笑道：“李嬷嬷，叶姑娘，二位首次见面，何必为了个丫头闹得不愉快？”

李嬷嬷见青婵笑眯眯的神色，也收了眼里的薄怒，僵硬一笑，“荣掌柜说的有理，只是这丫头该怎么办？”

青碧自知求情无望，垂头丧气地坐在地上，拿手擦着眼泪嘤嘤哭泣。

青婵暗叹一口气，心里郁闷那李嬷嬷丝毫不给面子，却也不想以权压人，只好放软语气道：“李嬷嬷，这丫头哭得也委实可怜了些，难道不能通融一二？”

“不合格的绣娘不收，这是荣娘子定的规矩，这规矩不能改。”看着哭得分外可怜的青碧，李嬷嬷目光微露不忍之色，却依旧淡淡道。

青婵气结，费了半天口舌，不想她却依然我行我素。

荣掌柜见青婵脸色有些不好看，怕两人闹得太僵，忙笑道：“依我看不如这样吧！既然李嬷嬷对这丫头看不上眼，叶姑娘又不忍心送走她，那便让她留下服侍叶姑娘便是，二位意下如何？”

李嬷嬷叹口气，微微点头道：“这样也好。”

青碧听言，忙听了哭声，眼泪汪汪地看着青婵。见她秀眉微蹙，以为她不愿，忙爬过去，抱着她的衣裙，哭着嗓子道：“叶小姐，您就留下我吧，我不会绣花，但我会干杂活儿。”

青婵弯下身子扶她站起来，语气无奈道：“既如此，那你日后便跟着我吧！”

平白多了个丫鬟，她着实有些不习惯，只是却也见不得那丫头哭得跟泪人似的。

青碧忙抹了眼泪，欢喜道：“多谢叶小姐。”

屋子里的众丫头见这情形，便知猜错了，心里纷纷猜测着这叶小姐是何许人也？竟让荣掌柜此番为她说话。

因着这场闹剧终于谢幕，荣掌柜擦擦额边冒出的细汗，呵呵笑道：“叶小姐，你不是要来瞧瞧作坊吗？你看这可行？”

青婵环视四周，见空荡荡的屋子里就摆着几张桌案，还有一二十位年岁尚小的丫头，微微皱眉道：“荣掌柜，这里瞧着哪像作坊的样子？棉布棉花之类的材料在哪儿？”

又见那些丫头神色怯怯目带好奇地看着她，手里捏着绣架，便正色道：“还有，做布偶不是绣花，只需会些简单的绣花手艺即可，无需精益求精。做布偶更重要的是针脚细密，这点做到了再加之简单的花式点缀即可。”

这话算是驳回了李嬷嬷对青碧绣花一窍不通的指责了，果然，此话一出，李嬷嬷目光凌厉地看着她，话中带刺道：“难道叶小姐的意思是，绣娘绣技不佳也无所谓了？”

青婵默了下，复又浅浅笑道：“李嬷嬷忘了这批姑娘不是绣娘吗？买下她们是为了作坊的开工，因而她们是女工而非绣娘，既如此，她们便只需针线活儿好，绣活儿倒是次之。”

闻言，李嬷嬷一噎，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半响说不出话来。

荣掌柜一阵头痛地看着再度弥漫的硝烟，干笑道：“叶姑娘说的再理，你瞧瞧这作坊里还需添置些什么东西？列下清单来，我着人去采办。”

青婵瞧见李嬷嬷的神色，心里暗喜，又责怪自己沉不住气，和人家较什么劲。又听见荣掌柜的话，便也转移话题，笑道：“就照着如意绣坊里的添置一套便好。”

顿了顿，又补充道，“荣掌柜，你可着人去各大小绸庄布庄淘来废弃的碎布，这些碎布与棉花混在一起装进布偶里填充，倒是能节省不少成本。”

荣掌柜点头，赞道：“好主意，如此一来，利润更大了些。”

李嬷嬷在一旁听了，轻嗤一声，道，“如此这般行径，岂不是要让人笑话我们如意绣坊蒙骗客人？”

青婵淡笑一声，不予理会。

李嬷嬷怒气更胜，正欲开口，荣掌柜连忙笑道：“叶小姐，我们还得去瞧瞧铺子呢？眼看着天色渐晚，再不去怕就来不及了。”

边说着便朝青婵使眼色，让她赶紧离开此地，以免再起冲突。

青婵会意，便笑道：“荣掌柜说的是，如此我们便先告辞一步，明日再来。”

明日还来？李嬷嬷气得衣袖一拂，转过身去不再看她。

荣掌柜苦笑一声，忙招呼着青婵出了作坊，青碧自然也跟着青婵去了，只是一步三回头目带不舍地朝那间屋子频频看去。

青婵心情舒畅地边走着边打量着沿路的景色，余光瞥见青碧的模样，轻笑一声，“怎么你舍不得那里？”

“嗯。”青碧回头看着那院子有些心不在焉地回道。

青婵微微不解地皱着眉头，疑惑道：”为何？李嬷嬷不是对你很凶吗？而且方才她还要赶你走。”

青碧缩缩哭得通红的小鼻子，嘟着嘴小声道：“李嬷嬷平日里虽严厉些，但对我们还是极好的，她要赶我走也是我太愚笨的缘故。”

青婵默默地点点头，她自知道李嬷嬷不是坏人，只是她似乎对她甚为挑剔，这让她心中甚是莫名其妙。因而方才脱口而出那等话来，想来也是过于沉不住气的缘故，青婵心里默默反省着。

荣掌柜走在前面，听见后头二人交谈的声音，回头一看，见她们落下很远，便停下来，冲青婵无奈笑道：“叶姑娘今日倒是反常了些，怎的不似之前的稳重了？倒累得我两头忙活。”

青婵笑而不语，想到那李嬷嬷着实硬气，却不知是何来路。便问道：“荣掌柜，不知这李嬷嬷是何人？以往倒是不曾听人提起过。”

荣掌柜迈着平稳的步子朝院门处走去，笑道：“李嬷嬷是荣娘子的奶娘，夫婿幼子早亡，因而全心全意将荣娘子抚养长大，平日里颇得荣娘子敬重。年轻时因一手绝佳的绣技名声远扬，荣娘子的绣技便是学自于她。”

这一席话下来，听得青婵目瞪口呆，原以为不过是平常妇人，没想到倒是大有来头。

又听荣掌柜接着道，“李嬷嬷平素极为严厉，脾气也有几分古怪，不过人倒是极好的。”

青婵悄悄撇撇嘴，心里诧异依她对荣娘子的恩情，应当颐养天年才是，怎会来这里教导新买来的姑娘们？

便目带疑惑道：“那她为何来这里？”

荣掌柜笑道：“原本荣娘子是让别的嬷嬷过来的，不想李嬷嬷主动提及不愿干吃闲饭，便过来这边领了这差事。”

倒是个闲不住的。青婵心里腹诽道，转念想到既然李嬷嬷对荣娘子恩情深重，她日后便不再与她争口舌之利了。

荣掌柜余光瞥见她低头沉思的模样，目露笑意，暗想，没有看错这丫头。

果然，余下几日与李嬷嬷打交道中，青婵对她的百般挑剔皆淡笑化解，不与之相争，倒让李嬷嬷颇有些惊奇，倒也不再为难与她。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走到院门处，刚好柳槐安神色颇为悠闲地朝这边走过来，青婵笑道：“柳大哥上哪儿逛去了？”

柳槐安闻声抬眼望过去，提了提手里拎着的布包，温声道：“去了离这儿不远的东街，新奇东西倒是不少，不过却也不便宜。我便随手买了些吃食回来。”

听了这话，荣掌柜笑道：“柳兄弟所言极是，东街本就离码头极近，往来商客频繁，因而各地稀奇东西不少，只是价格却是不菲的。不过，若是幸运倒是能碰上大批外商人急于出手存货，那价格自会降下来。”

顿了顿，又朝青婵笑道：“叶姑娘若是感兴趣，等闲下来，我倒是可以带你前去瞧瞧。我认识一家专卖西洋那边的稀奇玩意儿的商人，说是有种叫做玻璃的东西，能当铜镜用，极受小姑娘喜欢。”

闻言，青婵笑道：“那有机会自要去瞧一瞧了。”

又朝柳槐安道，“柳大哥可要随我们一同去瞧瞧铺子？”

“左右无事，也好。”柳槐安笑道。

等马车过来，几人上车，车夫便提起缰绳赶着马车朝东街去了。

虽已近黄昏，但街头依旧人头攒动，热闹不已，摊贩的叫卖声此起彼伏。

青婵不经意间瞧见一个蓝眼睛黄头发身着长袍的外域男子走在街上，嘴里朝着旁边同样种族的人说着话，不过这她倒没怎么听清。不知他们讲的是否是英语。青婵心里暗暗想道。

青碧睁着大而圆的眼睛瞧着青婵，见她目不转睛地看着外头，好奇道：“小姐，你在看什么？”

青婵轻笑一声放下帘子，道：“外头倒是热闹极了。”

又问向歪着脑袋目露疑惑的青碧，“你这云州人士吗？”

青碧点点头，“我是云州人，但家住在离这边不远的榆钱村。”

“榆钱村？可是因为村里有棵榆钱树？”青婵含笑问道。

青碧连连点头，小嘴张开惊呼道：“小姐你好聪明啊。”

青婵暗笑不语，这古代的村子多以此命名，她虽来此时日不久，却也多了几分了解。又问她为何卖身进了荣府，又为何不愿回去？”

青碧眸中含泪，闷声道：“我若回去了，还是要被卖一回。与其卖到一个不知主家脾性如何的人家，还不如就留在这里，至少不用担心被人打骂。”

“被人打骂？有人打过你？”青婵皱眉道。

青碧摇摇头，语带哭腔，“不是我，是我家隔壁的小蓉姐姐，她被爹娘卖到大户人家当丫鬟，结果没出两日便浑身带伤的被人抬回来。到现在还不能动弹。”

说着还心有余悸的缩了缩身子，青婵瞧着心里怜惜，伸手拥了她瘦弱的肩头，柔声道：“放心，你不会沦落到这种境地的。”

柳槐安看着这一幕，目光微闪，出声道：“小婵，你心肠太软了。”

青婵瞥了他一眼，笑道：“那又如何？”

柳槐安摇头一下，“这样的你，还怎么做生意？”

荣掌柜也点头赞同道：“商场如战场，对他人仁慈，便是对自己残忍，叶姑娘，以你这性子，估摸着被人蒙骗的几率大着呢？”

青碧听了这话，扁着嘴嘟囔道：“我才没有骗小姐呢？”

荣掌柜闻言一愣，继而朗声笑道：“我并非说你，你还骗不到叶小姐。”

青婵也笑，心里反省着柳槐安和荣掌柜二人的警醒之意，倘若别的商人朝她来叫苦，她也能这样轻易同情吗？答案自然是否的，心里一丝善意是做人的根本，但也却是有底线的。

正想着，马车平稳地停下来。（未完待续）